何晏没有走进来,只是倚在门上,脸色比离开时更差,看向王稚时,眼底深处掠过深深的厌恶。
暗中观察的王弼,胳膊肘捅向陈玉卿,压低声音进行现场教学:“看见没?这种场面,放在小说里就叫修罗场,知识点,记下来。”
陈玉卿弱弱地在小本子上写下:“两个好看的男人 一个女的 空气变冷=修罗场。”
王稚似乎毫无所觉,站起身,笑容依旧得体:“这位是……?”
“我……朋友何晏。”夏霖赶紧解释。
何晏没说话,只是走到夏霖身边,手臂不经意贴上了她的后背,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到嘴边的话竟忘了说下去。
王稚笑了笑,自然地接过话:“正好,关于夏叔叔出院后的注意事项,还有一些要交代,另外,我明天刚好休假,搬家后离霖霖你住的地方非常近,顺路就可以把夏叔叔送回去,不必再麻烦你们跑一趟。”
夏霖刚想说“这太麻烦你了”,王稚又温和地补充:“这么多年没见,也到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当……庆祝重逢。”
“不用了不用了!”夏霖连忙摆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气压低迷的何晏,还有在后面疯狂摇头摆手的王弼,“我这边还有两个人,不太方便……”
“好。”
夏霖扭头,看向出声的何晏,他居然答应了?!他是不是魂体不稳影响到脑子了?
何晏却不再看她,只对着王稚,语气平淡无波:“时间,地点。”
站在后面的王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不是,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王稚爽快报了个高档餐厅的名字,而后说:“你们先去吧,我还有十分钟下班就来,霖霖要是有喜欢的菜先点上先吃,就当是自己人,不用拘束。”
“自己人”三个字像滴进热油里的水,路过的护士们议论纷纷:
“听见没,王医生刚刚是不是说了自己人!”
“绝对是王医生喜欢的人!”
“天啊,王医生的女朋友不会是她吧。”
夏霖脸上腾地一下就热了,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脚下生风地朝外走,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去餐厅的车上,夏霖用余光瞥见何晏交叠着双腿,手指在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看似平静,但那节奏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她清了清嗓子:“何……”
他倏然转过头,眼神是从未见过的阴森可怕,夏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包包,“喝……喝点什么啊,王弼。”
“你别叫我!”王弼缩在副驾驶,努力降低存在感,他只是一只路过的不明气体,他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殃及池鱼。
一路无话。
到了餐厅,在雅致的环境中坐下,周围音乐悠扬,每一桌客人都在谈笑着,唯有他们这一角,沉默的可怕。
夏霖正努力想找个话题,一位笑容甜美的服务员适时出现:“您好,我们今天是情侣主题日,推荐这道双宿双栖套餐,请问您和哪一位是情侣关系呢?点套餐可以获赠我们特制的草莓蛋糕哦。”
夏霖嘴角一抽:“……这里没有情侣。”
“有有有,我和他是。”王弼一把抱住何晏的胳膊,尽管下一秒就被弹开,能白嫖一个蛋糕,这波不亏。
他说完还试图往何晏那边靠了靠,而何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夏霖稍微点了几道菜,等着王稚过来,期间王弼忍不住想偷吃,被夏霖以死相逼。
“抱歉,久等了。”
几人抬头,只见王稚正脱下外套交给侍者,步履从容地走来,他极其自然地拉开夏霖对面的椅子坐下,随后将那份一直搁在桌边的菜单轻轻推到她面前:“霖霖,看看想吃什么?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挺喜欢酥肉的。”
夏霖刚想点头,就听旁边传来冷飕飕三个字:“她过敏。”
夏霖:“???”我什么时候对肉过敏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但今天何晏脾气不好,她不想惹到大佬,只能干笑两声附和道:“呵呵……是啊,我……我后来才发现的,是过敏挺严重的。”
王稚若有所思地看了何晏一眼:“那试试这道蟹粉豆腐,很鲜美。”
“她豆制品不耐受。”
夏霖:“……”
最后,在何晏“她胃寒”、“她虚不受补”、“她忌辛辣”的一系列诊断下,夏霖面前只摆上了一碗寡淡的白粥和一碟清炒小白菜。
她看着王弼面前堆成小山的各色肉菜和王稚手边精致的菜肴,悲愤地拿勺子戳着碗里的米粒。
战斗在第一道菜上桌时正式打响。
王稚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腹肉,体贴地放到夏霖的碗里:“霖霖,尝尝这个,这道菜很特色。”
另一双筷子探出精准地将那块鱼肉夹走,然后丢进了骨碟里,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何晏面无表情:“她吃不了,会诱发喉头水肿。”
夏霖看着那块无辜殉葬的鱼肉,内心在咆哮:我的鱼!我到嘴的鱼啊!何晏你个败家老鬼!
王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凝滞只是错觉。
他目光温和地转向夏霖,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说起来,霖霖,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可皮了,有一次非要爬李奶奶家那棵老枣树,结果上去容易下来难,卡在树杈中间下不来,急得在树上哇哇直哭。”
他说着,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像是想起了极其有趣的画面。
“后来还是我爸爸搬了梯子,才把你给抱下来的,你那时候吓得够呛,哭得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真是……”
这回忆杀刚开了个头,就听旁边“咔嚓”一声脆响。
几人循声望去,何晏手里那只质地坚硬的玻璃杯,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何晏看都没看那杯子一眼:“太吵了,我是说杯子。”
王稚:“……”
夏霖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对准何晏的小腿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了一脚,但感觉像是踹在了一块冰冷的铁板上,脚趾生疼。
何晏终于动了,他转过头,眼底的不悦竟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玩味,他无视夏霖眼中的警告,反而伸手探到桌下,握住她方才行凶的那只脚,将其困在原处。
夏霖浑身一僵,试图抽回,却动弹不得,何晏这才好整以暇地拿起餐巾,擦拭着手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挑衅。
一顿饭吃得夏霖心力交瘁,好不容易熬到王稚起身去结账,才终于获得了假释。
王稚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转角,夏霖一把抓住何晏手腕,几乎是用拖的,将他拽到了餐厅外无人的消防通道角落。
夏霖甩开他的手,积压的火气再也抑制不住:“何晏,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今天是吃错药了!”
她仰头瞪着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脸,眼底满是恼怒:“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觉得我接小叔回来给你添麻烦了?有意见你冲我来啊!当面说清楚!何必在那里阴阳怪气!”
何晏低头看着她发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依旧沉默。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夏霖想起王稚那几次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里的愧疚和恼火交织在一起:“王医生他招你惹你了?他是我叔的主治医师,好心帮忙,还请我们吃饭,他那么温和有礼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受你的挤兑?知不知道你那样让我多难堪。”
或许是她话语里那份对王稚明显的维护,何晏向前逼近一步,眼神凶狠地与她对视:“他看你的眼神,让我不舒服。”
夏霖被他突然的爆发惊得后退了半步,抵上墙壁,无路可退,心脏怦怦直跳,却还是强撑着反驳:“什么眼神?王医生他……他一直都很有礼貌!”
何晏嗤笑,“他看你的每一个眼神,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准确的词,最终,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
“想、撕、了、他。”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何晏,不再是那个清冷孤寂、需要她欧气滋养的脆弱魂体,而像是一头被侵占了领地的凶兽,露出了尖锐的獠牙,竟让她隐隐觉得他不是在无理取闹,而是在嫉妒。
防火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王弼的脑袋探了进来,小声补了一刀:“何君,恕我直言,你现在这模样,真像极了小说里那些争风吃醋、无能狂怒,还死活不肯承认的……”
何晏愣住,眼底的戾气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刚才在做什么?
是了,这具千疮百孔的魂体,连带着他的情绪都变得易怒难控,那纯阴之血的气息是唯一的慰藉,却也像引线,轻易就能点燃他积压千年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占有欲,他厌恶这种失控,更厌恶让夏霖看到这般不堪的自己。
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僵。
许久,何晏才别开脸,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声音有些生硬地传来:“方才是我失态。”
夏霖见他道歉,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算了算了,你下次别这样了就行。”她想起王稚,又有点开心,“不过真没想到,王稚居然搬到我隔壁了!以后又是邻居了,真好。”
王弼下意识脱口而出:“邻居好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不如……”感受到身后的杀气,他讪讪地说:“不如……没有邻居来的清静啊!!!”
说完他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当场跳车,把自己埋进路边的绿化带里。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何晏抿紧了唇,侧着身不想和任何人交谈,直到下车,进门,再未发一言。
这股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与赵洺谈合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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