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说得对,下三滥的玩意儿。
他怎么就从来没听进去过他爸的话呢。
从他小的时候舅舅教他魔术开始,他爸就对此很反感。他只当他爸是看不惯他舅舅,连带看不惯和他有关的一切。
其实裴江虎才是对的。他是个下三滥的人,这种界限模糊的东西交到他手上,只会变得跟他一样下三滥。
……魔术,千术?
呵呵。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校门口。阳光白得炫目,他在一片白光中差点失去视线。
然后,他看见熊垣站在校门口等他。有不少家长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
熊垣只是站着,看着从校内走出来的裴非。
他的额头在流血,颧骨在流血,嘴角的鲜血把唇缝染出一条红线。
他就站在原地,像一棵叶子被大火燎焦的小树。浑身上下唯一的湿润,是他看向裴非的眼里泛起悲伤。
很快,有警车和救护车出现了。
裴非和熊垣被一起送上了救护车。
裴非额角的裂口有点深,缝了两针。
缝针的时候,熊垣就坐在对面看着他。捏着拳头,一言不发。那眼神,既锋利,又挫败。
处理好伤势后,接着被警车带去了派出所。他们给裴江虎打了电话,到的时候,裴江虎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似乎已经被警察开导过了,在里面坐着的时候,脸上更多的是担忧。可惜看到裴非进去的一瞬间,五官立马起了浓重的变化,咬牙切齿的,像要吃人。
“你他妈神气了啊,高考当天跟人打架斗殴,错过了考试,还弄一身伤。我们裴家怎么就你这么出息呢!”
裴江虎气得跳脚。要不是警察拦着,裴非脑袋一准开花。
面对警察的审问,裴非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进去之前,他也想过隐瞒那些丢人的过去。真正面对警察的时候,又觉得没什么可躲藏的。他就这样了。
等事情传回学校,不知道老班会怎么想,同学们会怎么想?得力的好班长竟然也混过。装好学生?很可笑吧。
何漾呢,还崇拜他吗。
熊丽佳还能完全信任他吗。
赵文博他们这群没心眼的傻子还会为他出头吗。
……会吗?
喉咙有些哽塞。
他咳嗽了一声,揉了揉鼻尖。眼眶跟着红了。
操。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越活越窝囊。以前没真心朋友,不也这样过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回去的路上,裴江虎罕见地沉默。一直到家都没再说什么。
裴非则是完全没有说话的**,进了房间没再出来。
下午的考试他没去。已经错过了分值最重的一场考试,其他的就算全考满分也只有450。何况怎么可能考满分,他又不是神童。
他承认他就是软蛋,怎么了?他没有强大的精神力,做不到潇洒面对,说不出“就算分不够,去看看真题考什么摸摸底”这种话。
他的人生就这样了。
等到下午,看时间差不多祝春快回来了,熊垣也回了房间。放轻了动作推开门,床上没人。裴非把角落的懒人沙发搬到窗边,对着窗外静坐。
熊垣在远处的书桌前坐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如此匮乏,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晚饭时间,裴非和熊垣都没出来,怕让祝春看见自己一身伤。裴江虎也没来叫他们。他们都很默契地没对祝春说什么。祝春是个情感细腻的姑娘,怕影响她的情绪。
到了晚上快十一点,熊垣看着懒人沙发靠背上露出的后脑勺,观察了一会儿,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裴非已经睡着了。睡梦中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眉头紧锁,嘴唇时不时颤动,像是在梦里跟人争吵。
熊垣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轻声叫醒他:“小舅舅。”
他刚一发出声音,裴非立马惊醒了。五官还没反应过来,眼神已经充满警惕。
熊垣声音更轻了,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吧?”
裴非拧着眉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放松下来,含糊地“嗯”了一声。
熊垣很快做好一碗番茄鸡蛋面端上楼。推开门,裴非正在脱衣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暴露无遗。
他端着面僵在门口。
裴非回头瞥了他一眼。
他僵硬地往里走,“洗澡啊?”
“嗯。”裴非这会儿看着情绪平稳多了。
熊垣把碗放在窗边的小茶几上,“吃了再洗吧。”
裴非把裤子也脱了,身上剩条内裤。脱下来的衣服裤子上全是灰和脚印,脸也灰扑扑的。他开口,声音有点沙哑,“洗了再吃。”
熊垣站在远处,盯着他额角的纱布,说道:“先吃面吧,等我一会儿。”
“干嘛。”裴非叹了口气。
“伤口,”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别沾水了。”
裴非面无表情地站了几秒钟,“留疤了也是自找的。”
“小舅舅……”熊垣有点着急,怕裴非不听劝,边往门外走边说:“等我两分钟,很快。先吃面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一再叮嘱道:“等我。”
等熊垣忙不迭地跑下楼,买了防水敷料回来的时候,裴非还光着身子,盘腿坐在小茶几面前,低头吃面。
熊垣走过去坐在旁边,安静等他把面吃完。然后把抽纸递过去,看他把嘴擦干净,才从袋子里拿出防水的透明敷料。
熊垣:“我帮你换上吧?伤口沾水好得慢,用这个,防水的。”
裴非看了他两眼,“你变声期过了?话这么多。”
熊垣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如实答道:“过了。”
他的嗓音变得低沉,带着一丝喑哑,有种和他的年纪不太相符的成熟。裴非上下打量他一阵,不知道什么时候,熊垣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
明明这几年一直住在一起,睡在同一个房间,自己却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对他的关心少得可怜。
裴非看着熊垣脸上因为自己受的伤,忽然有那么点儿恼羞成怒的意思。自己这个舅舅当得也太没脸了。
他无言地转开脸,随手把额角的纱布一整块揭下来。跟没痛觉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缝针的地方轻微红肿,医生已经尽量用细线来缝合了,狰狞的针脚还是让熊垣心跳漏了一拍。
他先用碘伏给伤口消毒,然后才贴上敷料。因为离得近,熊垣的声音很轻,“店员说,不能长时间在水蒸气里待着,不然可能会翘边,有可能渗水进去。别洗太久,啊。”
他的呼吸弄得裴非心烦,甩了甩脑袋,拿了浴巾和干净的睡衣往浴室走,头也没回,“你是我妈啊?”
熊垣看着他的背影,大脑放空,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愣神,于是起身把茶几上的碗筷收拾了。
半夜,两人躺在床上都没睡着。裴非时不时翻身,把熊垣的心翻乱了。
熊垣盯着他的后脑勺,说:“等我考完试,跟我回家待一阵吧?”
裴非扭过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熊垣:“……回裴姨家。山上的桃子熟了,我们一起回去摘桃。”
裴非转了回去,有气无力地说:“当苦力打白工,用得着跑这么远。”
熊垣扬起脑袋,靠近了一点,“让裴姨给我们开工资,我的工资都给你。”
“我才是你舅舅,好意思拿你钱吗。”
熊垣支起上半身,“你就比我大三岁。”
“那你真不幸。”裴非心情不佳,说话夹枪带棒的。
熊垣看着裴非闭着的双眼,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慢慢躺回去,望着天花板,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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