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到林鸾这般言语,萧决只觉仿佛晴空受了霹雳一般,面色发白,脑海中的清晰亦瞬间全无。
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萧决望着面前的林鸾,与她手中仍旧默然递着的紫檀木匣子,勉力一笑,垂下眼眸,掩饰般地另起话头:“阿鸾,你可用过午膳了?”
见萧决不肯收下紫檀木匣子,林鸾亦不逼迫。听他这般问,她复又沉默片刻,方才颔首,轻声“嗯”了一下。
萧决听到她轻浅的声音,明明与昨日无异,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忽然觉得,他们与昨日,好似变得截然不同。
为了按捺下心中这个教他慌乱的发现,萧决笑了下,继续温声同林鸾道:“阿鸾,你实在太瘦了,应多用些膳食。”
说罢,似想到什么,萧决笑着对林鸾展望道:“待咱们成亲之后,本王定要教阿鸾一日三餐好生用膳,想来到时候,阿鸾便不会这般瘦了……”
听到萧决笑意温浅地这般言语,林鸾只觉鼻尖微酸,似有泪滴欲盈眶而出。她轻眨了下眼眸,敛起那抹泪意,出声打断了他对将来两人婚后日子的展望。
“殿下。”
萧决闻言,忙顿住了口中的话。
他抬眸,望着愈发垂首,似因伤痛而瑟缩的林鸾,目光中亦划过哀伤之色。微顿一下,他方才开口,安抚地温声道:“嗯,阿鸾你说。”
林鸾默然片刻,强迫自己抬起头来,望向面前满目忧虑的萧决,神色平静道:“殿下,我们之间的婚约,便到此为止罢。”
被修剪得圆润的指尖嵌入掌心,原来仍旧这般痛。林鸾将掩于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攥起,仿佛只有这般,她心中的痛苦,难以割舍,才可被宣泄一二。
半晌,林鸾听到自己故作平静,平静得近乎行/尸/走/肉般麻木的声音,继续从自己耳畔响起:“待回去之后,我会请伯父将聘礼送回去,这只匣子,殿下且先收回去……”
是萧决满含伤痛之意的声音,打断了她心如枯木的话:“阿鸾!”
林鸾望着面前的萧决,一语不发,只是手中递着的紫檀木匣子,却固执地不肯收回。
萧决与林鸾对视着,他的面色憔悴,眼眶亦是一片通红。两人便这般对峙良久,瞧出了林鸾的执着之意,萧决一时只觉眼眶酸涩难当,心中更是痛楚不已。
轻轻摇首,萧决目光悲痛哀伤,而又坚决毅然道:“阿鸾,你在说何傻话?本王绝不会与你解除婚约的。”
听到萧决这番话,林鸾抿唇,却终是难以自已地苦笑了一下。似是极难开口,半晌,林鸾方才垂眸,艰难苦涩地轻声道:“殿下,我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萧决闻言,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阿鸾!”
林鸾听到萧决激烈的语气,以为他是心怀芥蒂,将这当成不能触及的忌讳,于是复又抬眸,定然地望着他,眼眶愈湿。
撕扯自己未愈的伤口固然疼痛,但若能劝服萧决同意退婚,她亦在所不惜了。
启唇,林鸾略带自嘲地凄然一笑,正待继续方才被萧决打断的言语,却忽见面前的萧决开口,眼眶泛红,正色地认真道:“本王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些,只要阿鸾仍旧能做本王的王妃,其余的,本王皆不在乎,亦皆不重要。”
林鸾不曾料到萧决要说的竟是这些,闻言,她不禁怔了一下。
听到这番话,林鸾只觉心中愈痛,鼻尖亦愈酸,温热的泪滴难以自已地大颗落下。待回过神来,她忙垂首,以帕子匆匆拭去面上的泪痕。
旋即,她狠下心来,故作冷漠地摇首道:“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您不在意,可奴家却不愿再嫁给您了。”
移开目光,不去瞧萧决满是伤痛的乌润眼眸,林鸾按捺下将要盈眶而出的眼泪,语气平静漠然地继续道:“奴家已然决定,剃度为尼,出家清修,愿以残生为家中祖母祈福,还望殿下成全。”
萧决忽地伸手,紧紧地握住林鸾复又要递过来紫檀木匣子的纤手,满目怆然地摇首道:“阿鸾,什么剃度为尼,出家清修,本王不许,亦不会成全你的。”
林鸾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滴砸在那只紫檀木匣子上。她开口,方才发现自己已然泣不成声:“殿下,我……”
伸手,拭去林鸾面上沁凉的泪珠,萧决望着她凄然的面色,心中痛意愈深。
半晌,他温声开口,声音微哽,字字认真地郑重道:“阿鸾,自幼时遇到你,本王便心悦于你,从未改变。若你如今为了别人犯下的罪孽,却来怀疑本王的真心,本王愿以前途性命向你发誓,若我萧决将来悔婚于林鸾,有负于林鸾,便教我前途尽毁,不得……”
“不得好死”四个字不曾说罢,林鸾忽地伸手,掩于萧决的唇上。
她的眼泪簌簌直落,面色愈加苍白,显然未曾料到他会发这种毒誓。
“殿下!”
林鸾望着面前的萧决,终是难以自已地痛哭出声。她一面哭,一面摇首惶恐地央求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萧决心疼地望着面色苍白,泣不成声的林鸾,握住她掩于自己唇上的纤手,按捺着心中的痛楚,忽然展臂,力道轻柔而怜惜地拥她入怀。
察觉到林鸾的瑟缩与逃避,萧决垂首,珍重地在她的前额亲吻了一下,语气温和而坚毅地对她立誓道:“此生此世,萧决只愿得林鸾一人,白首偕老,永志不渝。”
……
铜镜前,林莺望着女使方才为自己梳好的飞仙髻,与发髻上点缀的几支珠花,唇畔的笑意一直未落,好似心情甚好的模样。
立于她身侧的女使偷眼望了望铜镜中的女郎,见林莺自方才便一直笑颜愉悦,眉开眼笑,神情似有得意之色。
望及此处,女使不禁心念一动,忙笑着开口奉承道:“姑娘的头发乌黑柔顺,戴上这清雅秀致的芙蓉簪,更是锦上添花,衬得您愈发国色天香,貌美无双了。”
听罢女使的这番话,林莺果然愈发开颜。望了眼铜镜中的女使,与她手中的芙蓉簪,林莺语气娇纵地随口道:“既然你这般喜欢,便将这簪子赏你了,反正没这簪子,亦不影响我什么。”
女使得了奖赏,心愿得偿,自是欢喜不已,她忙笑道:“奴婢多谢姑娘。依奴婢看来,姑娘人美心善,不论戴什么,皆好看得教人移不开眼。”
林莺闻言,面上笑意愈深。瞟了眼铜镜中的女使,她抬手抚了下自己的发髻,眉目之间的得意之色愈重:“你倒会说话。”
“奴婢皆是在说自己的真心话,大实话。”
主仆二人正言语,房门却“吱哟”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
立于林莺身侧的女使侧眸望去,在瞧见进门之人乃是自己的死对头,从前总倚仗与姑娘一同长大,又备受器重而对他们其他下人狐假虎威的碧桃之后,面上不禁有得意一闪而过。
这个碧桃,最近总是魂不守舍,张皇失措的模样,这样下去,自己取代她的位置还不是迟早之事。
思及此处,她忽然语带热络,实则耀武扬威地故意道:“碧桃姐姐回来了。”
可谁料,碧桃却跟丢了魂似的,对她的挑衅视若未睹的模样。
不仅如此,三姑娘亦忽然开口,教她出去,明显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吩咐碧桃。
“碧荷,你先下去罢。”
女使望着碧桃,恨恨磨牙,却不得不遵命退下:“是。”
只是,令女使艳羡嫉妒不已的碧桃,却在她阖门离开之后,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望见碧桃那张写着恐惧与担忧的面容,林莺便觉得心头冒火,方才满心的欢喜亦全然烟消云散。
扇了碧桃一巴掌之后犹觉不够,林莺伸手戳着她的额头,气恼道:“收起你那哭丧的脸来!如今殿下正四处带人搜寻,你这般模样,不是明摆着做贼心虚吗?”
碧桃捂着疼痛的额头,哭啼不止:“姑娘,奴婢害怕……”
林莺闻言,对这个蠢奴婢简直恨铁不成钢,她忍不住骂道:“蠢东西,你怕什么?如今证据已全毁了,人亦连夜送了出去,她便是对我们心存怀疑又能如何?退一万步讲,若她胆敢空口白牙指证我们,又有谁会信她的话?”
说着,见碧桃畏畏缩缩,好似不甚相信自己的这番话的模样,林莺愈发来气地继续道:“更何况,这次能有资格一同前来的,皆是个顶个的人精。如今他们已然听到了些风声,若林鸾真的不知廉耻,要同我们撕破脸皮,到时候成为全皇城世家大族茶余饭后的笑谈,被千夫所指的,可不会是我们。”
听罢林莺这番话,碧桃却仍旧有些忧虑,只听她抽泣道:“姑娘,倘若三姑娘将奴婢做的事,告知了安平王殿下……”
林莺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忽地站起身来,摆手道:“你放心罢,她定不会这般做的。你想想,她是殿下的未婚妻子,如今却与殿下的亲生兄长纠缠在一起,不清不楚。给她十个胆子,我谅她亦不敢向殿下再说三道四。我若是她,趁早一头撞死算了,哪儿还有颜面继续烦扰殿下,甚至继续与殿下的婚约呢?”
言及此处,林莺不觉勾唇笑了一下,目光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得意之色。
“更何况,圣上临幸过的女人,怎能嫁给别的男人呢?安平王妃之位,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碧桃看着谈及安平王妃之位,便神采奕奕,好似已然稳操胜券的自家姑娘,还是忍不住道:“可是……”
林莺一听碧桃“可是”,面色便沉了下去。她忽地转身,自碧桃的额头上复又狠狠地敲了一下,不耐道:“行了,别可是了,我要出门去寻阿姐了。告诉你,在阿姐面前你若还敢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回来仔细着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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