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不甘，许多负面情绪在他眼中。
浑身是伤，右手血肉模糊，可见白骨，但依然死死握紧他的剑。
那是解子敬第一次见到苏瑕。
就像沉寂许久的湖水里掉入一颗石子，从没有踏出过阴暗暴虐的血池的解子敬感到，他的角落里擦亮了一道火光。
“能来到极阴的只有鬼族和死人，就算你半死不活也得呆在自己的地方。”解子敬看着昨天还伤痕累累的人，挥出的剑法干净利落，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惊奇：“你的手？”
苏瑕停下动作，解子敬这才看清他是用左手拿剑。于是解子敬真心实意称赞：“你左手拿剑也很稳。”
“所以你为什么能通过结界到极阴来？”解子敬继续追问。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他只要一道命令就能查得明明白白。有一种隐秘的心理在作祟，就是想让他多开口。
昨天这个人一声不吭甚至是冷漠地看着别人给他放淤血刮肉敷药包扎，解子敬很想给自己也来几刀，尝尝疼痛是什么滋味。但现在可怕的急速自愈能力让他无法感受，以前受的伤也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这里是极阴。”苏瑕开口，声音沙哑。
“当然。还有哪里是这番景色？”
极阴的天像个大窟窿，光全泄露了，整个环境暗沉沉的。
“我以为鬼族只是传说。”
“不是哦。你们写的那些玩意我也看过，其实很多都是对的。”
苏瑕：“你要看剑我给你看了，那我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了吗？”
“当然。你要找的那个人应该还在花田，花田会腐化灵魂，他有可能变成养料，”解子敬道，“也有可能成为我的鬼士之一，他的力量很不错，应该不会被腐蚀。”
十三鬼士，鬼族王血的部下，皆是从花田中诞生的新生命。解子敬从荆骨手中接过王位后还没有看上一个能成为鬼士的灵魂。眼前这人很不错，但不知为何荆骨不允许动他，甚至带出了花田疗伤，还亲自为他塑造了一副能够在极阴活动的身体。解子敬和荆骨从来不对头，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如此请求。
可惜了。解子敬想，有些贪婪地看着那些凝结在空中久久不散的剑气。鬼族从万界独立出来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比如灵气稀薄，不能支撑许多阵法和器物的运转。
“对了，伤好了想去哪里随便你，到时候荆骨回来找你。”
“荆骨是谁？”
“把我造出来的人，你们那应该叫她前鬼王。”解子敬在门前停下：“我还以为你们是熟人。”
苏瑕不回应他。
解子敬疑惑但不像追究那么多，荆骨自将王位递给他后就常往万界跑，认识什么人也不奇怪。反正极阴这片土地上是他说得算，荆骨没有扰出什么乱子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余光瞥见雀兴往院子里探头。解子敬更不想理他，径直走出门。
“哥。”雀兴怯怯喊了一声。
解子敬不认这个便宜弟弟，对他没过好脸色。但刚才看到苏瑕做出的一套剑法行云流水，漂亮得很，现下心情正好，对雀兴点头之外还多说了一句：“里面是荆骨的客人，不要多打扰。”
从来冷落他的哥哥今天说了这么对，雀兴情绪高涨，兴奋极了。这导致他碰到院子里还在挥剑的苏瑕时整个人红扑扑的，好像一个要爆炸气球。
苏瑕以为他是过来监视之类的人，四目相对，他先开口：“我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啊？”雀兴不管这些事，他说：“不知道。”
苏瑕只好提出一个眼下最迫切的问题：“你们鬼族需要进食的吗？”言下之意，他饿了。
醒来到现在，莫名其妙被那个自称鬼王的人盯着看了半天剑法，他虽然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算什么，但腹中的饥饿感给了他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
“不要……啊。”雀兴会意，明白了为什么荆骨要他带个食盒来苏瑕这儿。
他托出盒子：“妈妈要我带给你的。她让我记一下你觉得哪些好吃，你吃完了和我说一下。”说着帮苏瑕打开盖子，明显是看到他满身绷带，把人当虚弱的病号了。
盒子分成四个格子，各铺了一张小饼，饼上小菜不一样。雀兴介绍：“这两格都是笃饵，一个炒的一个清蒸，我们鬼界灵气不必万界，大多数鬼得靠它补充灵气。你初来咋到一下子适应不了，吃了这个很有好处。那个红色就叫红花，活血的。这格面糊一样的是花蜜做的，你当甜点吃就好。”
苏瑕用勺子挖了一块黏糊糊的花蜜，甜甜的，口感意外清爽。
“其实母亲还让我带了一样东西。”
雀兴从空中抓出一只小兽。
小兽伤了前腿，挣扎在雀兴手里。
刀起刀落，一条漂亮的切口落在小兽的颈上。苏瑕放下刀，双手抓住它的脖颈向反方向撕开，血带着腥味像直泻的瀑布，流得干净利落。
雀兴下意识抚上自己僵硬的脖子，确认它还完好无损。
他忍不住道：“你们妖族有一分支叫兽妖，不就是这些野兽成长起来的吗。你竟然忍心对未来的同族下手。”
苏瑕已经放干血准备肢解躯干，闻言放下刀，用一种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不是所有的兽都能成妖的。这样的话，妖族早就是族群最繁盛的种族了。”
一部分兽类天生能感知灵力。有的会依靠天赋长成一方山林的霸主，但这样它们仍属于兽，只是兴许寿命长一点。有的幸运些借外力开了灵智，会被归为妖族，列入兽妖一支。但它们仅仅是极小一部分。
雀兴干笑两声：“说得好。”
苏瑕将小兽处理干净，放在提前准备好的香料里，看了眼雀兴。
“你要吃吗？”
“来一口！”
简单炙烤过的肉表皮酥脆，没什么调味但是很有肉质很好有嚼劲。雀兴：“熟的东西就是这种味道啊。”
“你平时吃什么？”苏瑕想起之前的那几张饼，都泛着热气。
“你想试试吗？”雀兴眨眨眼：“我带你去王城外怎么样？”话音刚落，雀兴身后生出一对黑色的翅膀，他向苏瑕伸手：“来，拉住手，我能把飞行的能力借给你。”
脚下一空，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白狐没有飞行类的天赋，仅有的几次飞行经历都是借助了器械。
雀兴通过握手分享出的能力，令他吃了一惊。
他看到了极阴的全貌。黑色的大地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最中间的王城被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光。一条看不见源头和尽头的河经过暗红色的花田不知道流向哪里。在高空中，周围是灰蒙蒙的云，远处的山脉上好像镶嵌着一道散发金属光泽的圆弧形，不知道是不是视觉错误。
“鬼族能在黑暗中看清物体吗？”
“不能。”雀兴道：“其实你现在也算半个新生鬼族了，有什么问题你自己感受也一样。”
万界到来的灵魂，从河流飘向花田，经过花田而不被腐化的灵魂将获得重生。苏瑕被荆骨从河中拦下，塑造了这副身体，不知道算是原来的妖还是鬼。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圆形，”雀兴指着山头，“那曾经是我们的太阳。那个太阳是母亲的两位好友留下来的，给极阴带来过一段时间的光明，可惜在一次清除厉鬼的行动中被毁坏，极阴也没人能修好。唉，极阴有光的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哎呀我们到了，你向下看看。”
极阴没有能照耀整片土地的光，人们点起蜡烛，种植火莲花。光虽然微弱但是大家把火光结合起来可以互相照亮。下面有一条歪歪扭扭的街道，街道一头是一座桥，另一头朝着王城。雀兴随手从一家店的房檐上摘了一朵火莲花，轻轻一捏，花瓣就散了。散开的花瓣在空中又长出新的个体，一朵朵小小的火莲花随风飘向各处。
“你试试看，它们不烫的。”
苏瑕刚要伸手，店里出来个圆滚滚的黑色团子，头上长了只角。他大声对雀兴喊道：“客人要点啥？”又转向苏瑕：“哟生面孔，你要来点啥？进来看看菜单。”那朵将要落到手上的莲花随着黑团子冲出店门带来的风一震，疏忽一下飘往高处。
苏瑕摩挲摩挲指腹。
雀兴一把搭上这个黑团子的肩：“他不吃，我来一份清蒸的。”
“今天刚到了一批新鲜的果子，新鲜的用清蒸最棒了。”
黑团子一蹦一跳进了屋子里，又一蹦一跳端着一个大盘子出来。雀兴小声解释：“他是没有被花田腐蚀又没有资格成为鬼士的灵魂，也是鬼族，只是没有像王族那样的力量和时间。”清蒸的“果子”滚烫滚烫，龙眼大小，堆在盘子里。雀兴直接上手拿了一个：“这个是花田里长出的果子，吸收了众多灵魂的养料，很鲜美。但你妈妈说你现在还不能吃。”
苏瑕对这个黑乎乎的果子不感兴趣，问起在山头看到的东西：“你们的‘太阳’现在怎么了？”
雀兴还未咽下嘴里的果子，黑老板答道：“炸了。”
炸了？
“我听前辈说是因为不适应这儿的气候，毕竟材料都是万界运来的。”黑老板热切地拉住苏瑕：“你是新来的吧？记忆还有多少？我想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苏瑕碰到黑老板的身体，他以为会是一团软肉，手却穿过了黑团子。
“啊——”
黑老板的尖叫被雀兴打断。雀兴一掌拍晕他，示意苏瑕帮忙拖进店里。
“你千万别随便碰别人。”雀兴安置好了黑老板，拍拍手，掏出个了瓶子，往昏睡的鬼身上撒了点花粉似的东西，解释道：“他们这种普通的鬼族直接接触到新鲜灵魂会灰飞烟灭的。哦，这个花粉可以让他好好睡一会。当然，没有副作用。”
苏瑕看了眼自己的手：“为什么？”
说话像是大坝开闸的雀兴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想理会这句问话，他道：“带你去‘太阳’那里看一下吧。虽然现在太阳已经无法运转了，但当作景点还是很壮观的。”
给大家带来美味章鱼小丸子，真材实料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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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火莲和荆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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