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霖的长明灯被供奉在大殿佛像座下时,云听怔怔望着的眸子中已氤氲了湿意。须臾却忽地莞尔笑了,虽路有意外,但幸在那人未拿此事来算计她。
她有许多话想跟他说,有许多委屈愤怒想向他倾诉,可却又头一回有不知如何向他开口的难以启齿之感。
在踏出殿门的前一刻她蓦地回过头,晶莹的美眸遥遥望着那一盏沐浴在佛光中静静燃着的火苗,仿佛透过那微黄的光看到他在世时安然从容的模样,不安的心缓缓落定。
明老夫人虽一夜未眠,但她心情开阔身子康健,加之一年来夙愿得成大石落定心情愉悦,气色上佳得好似一夜好眠。
行走在处处袅袅着佛音的寺庙中,一切烦事,忧事,都渐渐远去,只留心中一片清明从容。身侧容貌绝美的女子一扫之前每次离殿时的悲痛欲绝生无可恋,气息沉静判若两人的样子,自也被她纳入眼中。
“听儿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云听闻声脚步微顿,却是抬眼望了望周遭景色,虽此刻不合时宜,也恐有隔墙有耳之患,但她已不想再耽搁下去。
目光在南边那不甚茂密却安静无人的竹林石道上定了瞬,而后转回头眸色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我确是有事要与娘说,本应是该等您好生休息后再来扰您,可我觉得此事,不宜迟,也恐迟则生变,遂便失礼失敬的想现下便与您说。”
明老夫人睿智清明的眼光微动,看着她坦荡却坚毅的灼灼玉颜微微颌首:“你我母女本就无需多礼,我亦觉事不宜迟,总好过事已发生挽救无能的好。”
她话中似有深意,但云听未做多想。
二人摒退左右,命人四方守着后,云听便一五一十再无一丝隐瞒将盛京与那凤敖之事尽数告知。
按理说婆媳不两立,况她现下又是寡妇且貌美惊人,更应谨言慎行洁身自好避免非议以抹黑婆家。而不论是如她话中所说娘家将她骗回欲令她改嫁,还是被那盛京权贵纠缠之事,哪一样拎出来都是她不守妇道的罪过,即便那些都并非她本意。
且此等事隐瞒到死尚还来不及,她却主动将其公开,无疑是主动给人递予把柄,以妇人七出论罪。
云听自不会不知道自己毫无保留将事情说出后,她的婆母可能会有何种反应以及做法。可一来她坚信这三年来她们婆媳二人相处如亲不全只是因明霖之故,定也有真情所在。二来,她既将事主动告知,便已是有了打算,定不会让明霖,明府蒙羞。
明老夫人执掌明家多年,若有心,府中不会有任何事她不知道。前日她便已从她脸上不定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只聆听院中的奴婢都是明霖亲自调教送到听儿手中,遂哪怕是她这个当家主母亲自发问,没有主子同意,那些人也不曾向她吐口。
如今府中唯她们母女两个女子掌家,既相依为命自要风雨同舟。她本也准备待长明灯落定后便与她促膝长谈,也猜测了她可能会遇到的事,包括那云府秉性会要她改嫁一事她也猜到了,却唯独没猜到,竟横空冒出来一个盛京权贵,且还是那般行事无忌有恃无恐之人。
凤敖,当今皇帝亲外甥,与皇帝一母同胞的德馨公主与大将军独子,本人又身有才能威势,年纪轻轻就顺风顺水的做到了二品太尉一职。
此人之狂傲天下皆知,此人之受宠亦天下皆知。若是他真要如何,怕是那天子都不会插手阻拦。
明家虽远离盛京,可却有盛京老友与铺中伙计往来,遂这凤敖其人,明老夫人自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想,那样的天之骄子竟会与他们有此纠葛。
她叹了口气,神色和缓带着安抚与平时无异的笑容看着她,拉过她的手慢慢于竹林道上走着,温声说道:“你我虽为婆媳,可我这一生仅得了霖儿一子,心中是希望有一女儿能贴心体己的。遂当你嫁入明家,又性情纯粹不似云家势力倨傲,与霖儿又琴瑟和鸣恩爱非常,那时我便将你当作了女儿来待,如今家中又仅剩你我,从此自是又相依为命。所以你有事能告诉我,娘很开心。”
云听被她温暖的手包握着,听着她经了岁月沉淀的优雅气韵,温柔的与她说些推心置腹的话,紧张微凉的心如泡在温水中暖洋舒心,亦觉鼻端发酸,眼眶发热。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涌动的热意,语音带笑却有些发紧道:“我自来了明家才知道母爱为何,被人关怀爱护为何。我亦是将娘当做世间唯一亲人看待,盛京之事我自作主张自以为好心的瞒了您已是过错,如今又因我横生事端,累您跟着提心吊胆。不过请您放心,我心中已有了主意。定不会让他得逞,也不会堕了我们明府的名声。”
明老夫人能感觉到手背处猛然被抓紧的触感,也听得出她话中坚决。却未先置词而是停了脚步转身看她,语气如常:“你欲如何?”
云听眸光灼亮的看着她,嫣然一笑:“我知道不管是这若水的权贵,还是云家也好,姓凤的也罢,他们不过都是为着我的相貌罢了。怀璧其罪,只要我的容貌一日还在,觊觎之心就不会停歇。所以,我愿自毁容貌落发出家,永绝后患。”
纵心中已有了猜测,可当真的听到这样斩钉截铁决绝坚毅的话时,明老夫人仍觉心中大震。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女子不爱重自己容貌,更何况是拥有一张举世无双冠绝天下的美貌自更是万分爱惜看得比命还重,绝不舍伤得分毫。
可正是这样一个容颜绝世姿仪无双的女子,竟愿将这天下女子梦寐而求之不得的倾国之貌毁去,再落发出家,其决心之坚,胆气之勇,实令人钦佩。也可见她宁愿如此舍弃,对己之所爱之心,有多深,多重。
而能得到这样一位倾城绝貌重情重义的女子倾心相待之人,是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明老夫人真被她如斯纯粹诚挚的真心所打动,静如止水的心亦泛起微澜,有为她的情深的感动,有为霖儿的值得,更多的,则是对这对苦命鸳鸯不能共携白头的不甘与心酸。
听儿是个好女子,好孩子,可也太天真了啊。
将眼中的热潮压下,明老夫人深吸口气拍了拍手中玉手,轻叹了声,睿智开明的眼抬起,看着她执拗孤勇的美眸摇了摇头:“此事还不到如此地步,”
她爱怜的抚了抚她被清风佛起的发丝,怜爱轻叹:“听儿生得如此之美,这一头乌发如此秀丽,便是我也心生慕意不忍,怎可如此轻言毁去?”
“娘--”
“好了,”
明老夫人打断她,反牵着她的手转过身朝出口走去,温和优雅的嗓音里是泰山压顶不崩于色的波澜不惊:“我明家如今虽微末,但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所在。只要听儿你无意,娘就绝不会让你被欺负了去。”
云听侧眸看着她温柔的侧脸,心中热烫的像要化掉。她何其有幸有能得明霖为夫,得如此全心爱护的婆母。她在另一个世界求而不得的亲情,爱情,尽都在他二人身上,获得,圆满。
她没有一颗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实现自我价值的积极进取之心,她只是一个没有大志向,大情怀,只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在的小家的平庸女子。
而她一直所追求的梦想,明霖和婆母都给予了她,让她的梦想与灵魂都得到了满足。她很开心能够在有限的年华得到了这世间难觅的真情。所以,她知足了,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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