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捏笔继续他的工作:“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展开今天最核心的话题了,萨恩阁下?”
“请,吉里科司铎。信任的枷锁已经落地,我会解答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您和您代表的教会的一切疑问。”
既然亡灵主都这么说了,泽维尔也果断地放弃了旁敲侧击:“您方才所说,生命树的异常状态是一个‘喜讯’。联想一下我国国情,不难想到这种喜讯……只会跟我们的君王相关。但……为什么?生命树为什么会因为君王变得反常?”
因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呢。
“嗯……”萨恩摊摊手,抖落下点点荧蓝。“生命树在超负荷运转,它在为陛下的归来汲取更多能量。以便在君王归来的时候,将世界无所保留地奉上。”
“所以,它在通过延迟自己的生命周期,获得更多时间来收集我王破碎的力量?”
无人可见,克莱希把眼睛别向了那一池粘稠的生命之源。
沉默。还是沉默。
在诺拉,长时间的沉默便意味着默认。
“……您应该知道血灾结束后,奥维拉地下相当一部分矿脉自动影化一事吧?”
萨恩说:“当然。我王与圣徒皆殒命于基里伯路,不比圣徒还能找到全尸,我王落得身形湮灭的下场,力量一部分滞留在基里伯路,另外的就尽数回归了奥维拉的国土,这才导致大量矿物影化。不过司铎既然提起这事,想必那些矿脉忽然又开始褪影了,搞得发展厅乌烟瘴气?”
“萨恩阁下果然对奥维拉了如指掌。发展厅的兄弟姐妹们特意拜托我来您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常现象。”
“冈德加尔的作用?”
“是。奥维拉的地下水脉四通八达,想要通过水掌握哪处矿脉拥有君王残余的力量并收集起来,对于生命树来讲不是难事。”
“这也是君王归来的必需项?”
萨恩对这个说法表示肯定。
泽维尔则短暂地为发展厅默哀。可以预见,因为原材料质量的下跌,奥维拉的施术单元和滞法模块制造会迎来一个低谷,而这几乎是无可避免之事。
这下教会交付泽维尔的工作终于宣告完毕。在萨恩的苦留之下,静谧幽庭挽留了自王都远道而来的贵客们并卯足了全城的余劲儿为他们准备了晚宴和过夜住房。
克莱希盯着还想挣扎的泽维尔,慢悠悠建议道老泽我们还是从了吧,按着孟菲拉的淳朴民风,悄悄溜走的下场估计只有被八抬大船送回来的份儿。
最后,晚宴被设置在露天庭院的纱帘下。
福金收拢翅膀落在斥候们为它安置的鸟栖木上,努力地用脚下的木棍去磨自己的嘴壳子。待它满意地磨完嘴,它就开始不停扒拉努力扒饭以降低存在感的克莱希。
乌鸦说了一句话:“宗长对你有点兴趣。”
克莱希作生无可恋状。
福金回了他一个眼神,“你们这帮小孩子卖萌是没有用的。”
小孩顿感不服,“我哪里在卖……?”
那边萨恩发话了:“话说起来,司铎,不知您的这位同僚……?”
克莱希是生无可恋,但不代表他怂。“克莱希·卡门,一介平信徒,见过亡灵之主阁下。我在听说了吉里科司铎的行程后,实在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才答应我加入他的圣城朝谒之旅。”
亡灵的宗长对克莱希的话产生了好奇:“哦?朝谒?二位离开南泽后还要往桑多诺去?”
克莱希再次使用眼神向监护人申请权限。
监护人则同意他继续说下去。
得到了允许的克莱希腰更有底气了,继续讲:“是的,萨恩阁下。您一定知道,戈林阁下发布那个人尽皆知的谕言后一天时间不到,缄默许久的光明神便打开了帝铎的大门。吉里科司铎在看见这条讯息后便向大主教姐姐申请暂离岗位,我们还从她手里接了个活儿,就是来南泽给您送信。”
克莱希还没那么瓜。他的言辞里略去了相当多的细节,不管是苦路的目的还是哈雅那么大一姑娘。
萨恩的蓝眼睛先落在克莱希脸上。对比蓝眼睛主人的淡定自若,克莱希由衷地希望自己一点马脚都没露。
生命之源中的映像好似一根起提醒作用的针。他忽然发觉,他还是太害怕这层窗户纸一样薄的真相被捅破了。
“卡门先生,”但令人猝不及防的是,萨恩突然抛给他们俩一个问题,“二位可否告诉我,‘帝铎’这个词带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克莱希不理解成上课惨遭老师点名的学生:为什么只问我一个?!还有,这是什么怪问题?
不过他仍摆好姿势讲道:“帝铎?最初的神允之地,永恒与光明之城,血灾中的不落王都啊什么的……书里诸如此类的美称一只手数不过来。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浮名。”
“为什么,卡门先生?”
小孩嘿嘿一笑,嘴上说:“因为奥维拉更好。”
但心里却在想:什么年头了还敢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待我亲自去好好会会他们!
萨恩无语,不过从他清晰的叩击桌板的声音来判断,这番话倒是贴合他的心意。
随后克莱希听见萨恩说:“请原谅。我极少离开过奥维拉的主岛,但我早已听说,放眼整个诺拉,不相信兄长谕言的也大有人在。而帝铎,正是一大聚居地。”
克莱希:这……是抱怨吗?
“‘不信奉那两位的,未必得神谴;反而诋毁祂们的,雷火必将其吞没。’”老泽还有闲心背诵经书,“阁下,那毕竟只是少数人。而我们都不是少数。”
“哦?”
“我是陛下的人,阁下。十年前就是了。”
这……这种“甭管那么多,遇见不好搞定的人夸神就对了”的话术对萨恩真的管用?
显而易见,亡灵之主萨恩对于出现在这么一个恰到好处时刻的很是受用——哪怕夸的并不是他自己。看看,好端正一张冰山脸都化了。果然有用啊!啊?!这下猫毛彻底被捋顺了呀!
可是听别人夸自己真的好尴尬。克莱希的眼珠在眼眶子里左不是右也不是,只感觉自己能再用脚趾抠一个大教堂内景出来。
闲话少说。现在是海明威时间是十一点零三十九分。躺在床板上辗转难眠的克莱希在一片黑里盯着夜光钟得到了这个信息。
是的,他又做噩梦了。这次梦到的东西更加不可名状,血淋淋的幻象真实得仿佛有一滩高浓度荒芜蹦到了他的身上跳舞。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归现实的克莱希扶额,额头上满是汗珠——真该死,为什么我要拒绝老泽的睡前故事?
罢了罢了,一不做,二不休。克莱希一个鲤鳞打挺,突然觉得这觉不睡也罢。他摸黑找着搁在床头的眼镜,要戴上的时候不免遗憾地想,幽庭提供的住房一片漆黑,换作当年肯定是个忙里偷闲的好去处,只可惜物是人非,现在片刻的黑甜也不得赴。糟心,糟心!
此情此景正好呼应了一句民谚:门发叫,人坏笑。用来形容梁上君子的。但放在这里,嗯,也很挺合适。
克莱希从房间里摸出来了,姿态活像一个梁上小君子。厚实的地毯摇身一变成最佳掩护,他刚刚淡定地路过泽维尔的房间,下一秒便紧贴墙壁成功躲进了幽庭巡夜人的视野盲区,待到亡灵们转入大理石柱的拐角才迅速离去。他感到心跳得厉害,这种感觉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从未有过。
你的过去就在这块布背后的水里向你招手。
你最好已经想通了。
在恐惧和兴奋的双重挟持下,他来到“泉与树”的幕布前,堪堪伸出手。
一阵翻捣声吵醒了福金。乌鸦从鸟窝里抬起小脑瓜,溜圆的眼睛里倒映出其主的身影。
萨恩坐在自己的那把古木藤椅上,面前的书桌上正正摆着戈林的那封信。
他拿起信封。最为年长的亡灵实在不明白兄长的深意,带着古戒的手迟疑着,却又不断靠近那些火漆印。
联想戈林的举动,萨恩隐约有一种预感。这次兄长认真了。这里面写着他最想知道的东西……不!何止是他,是孟菲拉,是月华教会,是整个奥维拉,乃至整个诺拉目前最想知道的东西。一条最想证实的讯息。
火漆印上的法术连带着载体一起在亡灵主的手中碎成了齑粉。萨恩再三确认,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头标着“阅后即焚”四个大字的信。
一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戈林惯于使用华丽的言语,这直接导致智慧之主在传递重要信息的时候总是一语中的,连一个废字都不肯多写。
米黄色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但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已经足以让不食人间烟火的亡灵主失魂落魄、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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