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救了卿霖儿的大将军并不难打听。
或者说,在幼帝当朝、辅臣主政的朝局下,能有资格被尊称一声“大将军”的,也唯有那个百战百胜、权势熏天的四皇叔穆王。
国之重臣、百官敬服、民众爱戴……穆王这样的大人物,想庇护一个花楼小倌自是易如反掌,乃至助其改名换姓、重获自由,也不过举手之劳。
辗转打听到卿霖儿与他得罪的那位贵人、大将军穆王三人间,似乎还闹过什么风月绯闻,心知老嬷嬷所言无虚,楚嫣冷下的心总算微有回温。
于是,她来到穆王府外,遥遥观察了好几日,趁着护卫换防的空子,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潜进了王府内院。
她没有想很多。
楚嫣甚至不清楚自己被老者称为“有点样子”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想做便做了,潜进来的一路也不曾发觉自己越过了多少层严密防护。
及至掠身到一处青砖黑瓦的朗阔院落,她骤然止步,如一只停憩屋脊的鸟儿,悄然伏下身,揭开一片盖瓦。
云疏月淡,乌慵鹊倦。
烛火昏昧,映照着青帷银钩,半只修长似玉的手掌紧握床沿,青筋隐现,汗湿重帘。
楚嫣呆望着帐中两个男人耳鬓厮磨,交颈缠.绵。
她脑子里空空荡荡,一时间似乎和天地融为了一体,没有自我,没有思想。
某瞬间,她的眼睛似乎对上帐里那双俊丽迷蒙的眼,霎时脊背一僵,心跳如雷。
下刻,那双漂亮的眼睛沁出快.慰的泪珠,被身上人翻转过去,离开她视线。
他怎么会看到她呢。
*
整夜。楚嫣保持这个姿势,沉默着,等待着。
寂静深夜,在第一声鸡鸣遥遥响起的时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想做什么。
她想找他。她想爱他。
这份爱意,并非凭空生出。
早在五年前,他们一起斗嘴玩闹、暧昧亲近及至谋划出逃,深陷在曼春楼那个看不见未来的泥淖,他们能信任的,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曾经她因年纪幼小对这份感情懵懵懂懂。而在那次出逃,若他们最终都没逃出,其后各自沦落,哪怕意识到这份感情,结局也多半是被残酷现实践踏成一地花泥;
如果出逃成功,她随着长大感情渐深,他可能回应,也可能不会。二人可能终成眷属,也可能反目成仇。
偏偏,现实里不是任何一种。
现实里,他被捉回,沦落到泥地里,再被神人般的伟男子捧回云端,仔细珍藏到后院;她被捉回又被救走,与世隔绝度过枯燥麻木的五年。
所以,此时此刻,哪怕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也已经迟了。
她的易庭轩早已不在。她的出现,除了提醒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再无任何意义。
楚嫣这样想着,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但不知为何,身体仍不想动作。
她就这般守了一夜。直到东方渐亮,底下房间有了几声密语。
不久,颀长高大的英武男子披着朝服,被下属簇拥着迈出门槛;青衫简素的他则送至院门,被男子紧拥了下,目送其大步生风地离开。
清新晨风中,衣襟微敞的他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俊丽容颜几乎令人不敢直视,行动间却又洒脱如风,皎皎如萧然玉树。
曾艳绝京都的卿霖儿,美得惊艳,更美得毫无脂粉气。或许他曾是脚底尘,但至少如今,他是心上人捧起的天上月。
如同一只见不得光的虫鼠,楚嫣藏在旁侧,偷看着他慵懒吩咐下人撤下早膳准备沐浴。
下人们俯首帖耳,从命如流,完全将他视作当家主人;而他一举一动毫不拘谨,适然如在己家。
不,他本来就在自己家不是么?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无论从前经历了什么,他现在果然过得很好。那位大将军有权有势,深受朝野爱戴,后院又清净得只他一人,他如今,过得是真的很好。’
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去?
楚嫣问自己,过了很久,听到另一道声音微弱回答:
或许我还是想和他见一见。是故友重逢也好,是不死心的表白也好,总要见一面,说些什么,我才能甘心离开。
对,她只是不甘心。楚嫣这样说服了自己,默然旁观,不知不觉竟又到了傍晚。
这夜,将军没有再来,约莫是政务缠身。等到梆子敲响三声,屋里的他终于挥退下人,脱衫欲睡。
再无拖延的借口了。窗外的楚嫣活动了下已然僵硬的身体,踟蹰再三,还是以幼年二人约定的方式,学着猫叫,轻挠窗沿。
里间的他后知后觉抬头,俊美面容上只有惊讶,没有任何记起什么的意态。
或许因为叫声似是受伤的幼猫,他披回外衫,没有唤下人,踱步到了后院凉亭,然后便看到意料之外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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