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 174 章

树木和花草沾了水珠,快速旋转的洒水器喷了一半在青石板小路上,拼接的缝隙里储存了一汪汪水。

三层阶梯上的褐色门紧紧闭合,身着蓝白格子短袖的卷毛小男孩坐在台阶上。

脑袋低垂,湿漉漉的睫毛成簇,下巴挂着一滴将落不落的水珠。

“你叫阿里巴巴,身高一米八八,看我可怜巴巴......”卷毛小男孩垂头站在廊檐下,嘴里轻声念叨着一段顺口溜。

烈日降下的火星跌落在皮肤上,疼的汗水从下巴滴落在地上,打湿了沿路搬运的小蚂蚁。

“游先生。”方晴飔站在卧室门口轻唤了声。

面朝墙壁站立的男人没有丝毫反应,方晴飔又叫了声,等待了几秒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她走近到身侧,观察完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没多久两名男人走进来,洗净手穿上白大褂,然后将站立不动的男人安置在轮椅上。

滚轮滑动到客卧,医生又谨慎地抱起男人躺平在床上。

连接好的仪器亮起灯,准备工作就绪,医生将麻醉剂缓慢推注进静脉里。

漆黑夜色在鱼肚白出现之前愈发漆黑,黑色帘子遮挡了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玻璃屋看不见一点星星灯火。

湖水掠起层层觳纹,丝丝缕缕的烟雾一路飘荡,在快要流窜进路灯前消散的无踪无影。

“咳咳咳——”

“咳咳——”站在垃圾桶边的男人边抵着嘴闷咳,边缓缓抬头朝斜前方看去。

僵涩的眼珠一动也不动,长睫毛一眨也不眨,直到被燃烧到指节的火星烫了后才垂下头。

蓄积的小山峰里又多了一支,随着一下下捻灭倒塌成灰尘四起的硝烟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男人听到声音倏地扭头,在看清来人后搓捻着指尖松懈下来。

“方医生。”

“今老板。”

两人沿湖边缓慢地往上行的方向漫步,掠过湖面吹来的风很舒服,却也夹杂了破晓时分的阴凉往骨头里钻。

“不间断的催眠治疗很消耗精力,疲惫状态在白天的时候并不适合出现,所以游先生每日都会待到晚上。”方晴飔说,“是调整也是怕出现不自控的意外。”

“游先生是个很敏锐的人,可注意力一旦分散就会忽视很多东西,好比今老板的状态。”方晴飔侧目,“今老板始终没有调整好心态,这次是因为电休克吗?”

再次出现的三个字让今见山脚下乱了方寸,阵阵眩晕中连小石子好像也能绊倒他。

五脏六腑一刻不停的绞动,拧在一起阻止了供血,四肢又开始发冷。他怀疑早已停歇的雨侵袭进了毛孔,又怀疑情绪稳定剂的副作用还没有消失。

“我查过,不会有痛苦感知。”今见山任由身体里作乱一气,平稳地吐出字。

“嗯,会用到静脉麻醉和肌肉松弛剂,可以有效干预抑郁和木僵。”

即使昨天傍晚解释过,但方晴飔还是再解释一遍:“游先生对部分药物不耐受,电休克治疗很适合他,不会有什么并发症。”

“干预记忆为什么会诱发......木僵。”今见山问。

方晴飔沉默片刻,说:“你可以想象要进入的潜意识是一扇门,在进去之前会有花草、石阶等,这些也会起到细微的影响。”

今见山垂头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我需要他直面这些痛苦,也需要他释放情感,”方晴飔抿了抿唇,“但今老板不能是这种状态。”

树木山峦的缝隙里有鱼肚白出现,近处依旧很黑。今见山看向前方路灯下的光晕,很低地应了声。

声音太嘶哑,步伐也太慢,方晴飔暗叹了一声气,绕过柳树坐到木椅上。

等了片刻也不见旁边有人落座,她回头看过去。高大的男人双手揣在兜里,侧过身子正看着来时的方向。

面前恍若隔了一座无法翻越的山,又像是被层层雾气遮挡。情绪浓重到一定程度,甚至都不能用一个特定的词来概括。

等男人什么都没看到转过身时,方晴飔也转回头看向湖面。

“他现在醒了么?”今见山坐在旁边。

方晴飔没有掏出手机给他看监控,只柔声问:“念珠是紫檀瘤疤吗?”

“嗯。”

方晴飔问:“那套笔呢?”

“黄花梨。”

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品种了,方晴飔不由失笑:“昨天游先生看到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不过他现在正一边把玩念珠一边创作,偶尔会停下来看看手里的笔。”

“看来是觉得大材小用了。”今见山笑了笑。

“艰苦环境中自愈结痂,”方晴飔说,“他是设计师,想必第一眼就清楚了瘤疤的含义。”

鱼肚白上升,高耸入云的树梢全部拓出形状,有鸟飞过,叫声忽远忽近。

沉默的时间里,方晴飔一直犹豫说还是不说,想起僵立在垃圾桶边咳嗽的背影,她还是没有狠下心,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今老板,接下来的话可能直白到会伤害你,但是作为游先生的主治医生,我的宗旨都是本着他为第一位。”

今见山安静地点点头,方晴飔说:“昨天只是出现了木僵,电休克也只是轻度,两个小时就能恢复。换言之,这是当中最微不足道的。”

“记忆干预的后期会是家人,游先生需要用到重度电休克,那么恢复的时间最少需要六小时,而这也是当中最不值一提的。”

“他会出现幻觉、聋、哑、盲,还会有情感爆发等。如果今老板持续这种状态和游先生相处,知道会发生什么?”

方晴飔的语气并不严厉,相反很轻缓:“你会给他增加新的不良暗示因素,会造成症状极速加重,会出现之前没有出现过的症状,例如身份遗忘、多重人格等。”

“今老板大可以想象一下,这些当中哪一个可以用轻度来衡量。而这些所有的都不可怕,因为在这一方世界里你我可以阻止,那么无法阻止的内心呢?”

“他会转变成精神分裂,会诊断为重度精神障碍,也就是重度精神残......”方晴飔转过头的瞬间猛地收了尾音。

男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一双深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下唇因为被用力咬着所以过度泛白。

而猩红的眼底有一层水润,因为不够满所以称不上泪,也就迟迟落不下。

“我会给他增加新的不良暗示因素,会出现之前没有出现过的症状,例如身份遗忘,多重人格。”

今见山拄在腿上的手使力按压上胸口:“也就是说......他每一次坐在副驾,每一个夜深人静,我都没有办法证实他究竟是不是在睡觉?”

“也就是说......”嘴唇在细微颤抖,今见山发出惨然的声音,“他出现过聋、哑、盲?”

咬过的地方渗出血,嗓音钝涩的像是生了锈,一双赤红的眼眸全是锥心刺骨。

方晴飔被疼痛感染,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知道,男人想从她口中听到否认或反驳的话语。

“一年前他出现了失明症状,长达半年没有踏出过屋门,”方晴飔顿了顿,“几月前他回溥市是因为失聪和失语。”

湖边响起一声拉长的嗯声,像是一口气久憋在喉咙里不小心溢出。

然而一声之后又是一声,一声续上一声,又像是憋闷让疼痛难忍,只能靠发出声音来长呼气。

脚下的石子发出窸窸窣窣声,男人的双腿不自主上下颠动,身体又无处安放的一下前一下后。

高大的身子狼狈地躬起,双手手掌紧紧按压在眼睛上。指尖在细微颤抖,露出的额角和脖颈有鼓起的血管。

脸颊因为紧绷而凸起骨骼,又在使劲吞咽后松懈肌肉再绷紧。

方晴飔蹭了蹭鼻翼,拿出手机将视频发送过去,站起来说:“今老板因为过度怨恨而出现了心理失衡状态,这会让你追究过往而本末倒置。你可以看一看,每次结束治疗时游先生都是怎样处理情绪的。”

任何事物一旦出现开端就会蔓延得很快,方晴飔望着东方已经出现的淡粉色,绕过椅子缓缓往下行的方向走。

没有走多久,她浑身震颤地停下脚步,然后像是冷意席身般一下下紧紧抱住双臂。

隐隐传来的哭声像一条水中的鱼目睹了砧板上跳动的鱼。

目睹了两腮一张一翕,在停下跳动后被切腹刮鳞,期间又挣扎地跳几下,再被锋利的刀刃划开皮层割下片片见骨的肉。

就这样还在隐约跳动。

今见山紧紧抱住手机蜷缩在木椅上,压抑沉闷的哭声与他滑稽的模样形成了黑色幽默。

盛放不下的双脚是荒诞不经,吹来的凉风和升起的阳光是冷嘲热讽,而荒谬缔造了又一个僻静地。

反复播放的手机里传来细微海浪声,月白色灯光里的男人背对着坐在躺椅上,头发随夜色轻轻舞动。

身前是一个画架,拉近焦距出现了一双人,缱绻舞蹈定格在无人知晓的玻璃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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