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被咆吼的风撕扯,忽的闪过一道白光,照亮墙壁上挂着的山羊头,空洞漆黑的眼睛,把珍妮吓了一跳,手上的烛火跟着晃悠两下。
她脚步很轻走在廊间,红毯像血流一般延至黑暗的尽头。本该无声的暗夜,空中却总回荡着一种,细小的、但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刀叉剐蹭的声音。
是心理作用吗,一定不是真的。
珍妮缩着肩膀安慰自己,试图无视这些奇怪的声响,是不是回头看一眼。
等到已经走过六个房间时,珍妮才停下来。
这样保险安全一点,她想。
所以这个房间里是谁,就只能怪她运气差。
她才刚到王城,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啊,她还等着有朝一日真的能见到她信仰的神,她信仰的主神普绪克。
手刚放上门把,心里纠结混乱交杂,她这样太坏了吧,那别人怎么办?
就不该有这个念头,“你在做什么?”
猛地回头,背后空无一人。
这么做是对的吗?
你太自私了。
珍妮复又放下手,源于心底的质问让她更加犹豫。
想想,如果里面的人还没睡呢,或者被她吵醒了呢?那该怎么解释。
讨厌自己的迟疑可又无可奈何,她只是害怕里面的人醒过来,仅此而已。珍妮想临阵脱逃。
这个倒没有一丝犹豫不决,下一秒,仿佛背后恶鬼追食,她转身跑回自己房间。
疯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反手又把门关上,嘴里还喘着粗气。前额的碎发黏上额头,她后退着重新坐倒回床上。
手往后一伸,随即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肌肤,瞳孔骤然放大。
“你还真是个废物,”
这道冷冽的声音吓得她想立刻跳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的禁锢原地,喉咙都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僵硬地回头,对上那双血红的眼。
“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你就这么不想活命吗?哦我懂了,你是珍妮吧。”
珍妮缓过来想开口尖叫,被她一把捂住嘴。
白发少女蹲在她床上,野蛮地扯过她的头发,“那我再帮你一次好了。”
步履平稳地继续走上走廊,珍妮垂眸思考。
安菲雅现在站在她这边,处事圆滑,目前看来性子也稳定,她不能是撒旦。
娜塔莎位高权重,多疑善辩,留着有大用处,她不能是撒旦。
凯特……虽然各方面都符合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基于一开始发生的事,想再把她包装成撒旦很困难。
毕竟万一换了信件撒旦也不变,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也不能是撒旦,那该换谁最合适?
“珍妮?”
“珍妮。”
身体微微一僵,回头见安菲雅裹着披肩,手里抬着灯,正小心翼翼地看她。
“嗯。”珍妮转身,她出来做什么?
“呼,”安菲雅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也跟娜塔莎一样了。”
“什么?”珍妮皱眉,娜塔莎怎么了?
“你也是听到奇怪的声音出来的吗?”安菲雅转移话题,不安地瞟着眼睛,不自觉咬住指甲。
声音?珍妮后知后觉,刚刚思考太深入,这时才注意到整个走廊来回回荡的持续的让人不太舒服的声响,像是指甲或是其他什么尖物剐蹭布匹。
“是娜塔莎……”安菲雅小声道,声线有些颤抖,“她在楼下,拿着刀……”
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自己去看看吧。”珍妮越过安菲雅,后者自然地跟了上来。
“害怕您就先回去。”
“不用……我想跟着你。”
珍妮转回头没再多管。
站在旋转楼梯上往下看去,底下是一张又一张精致的小圆桌。
窗户透进的光冷白黯淡,巨大的画像前,娜塔莎披散着卷发,低头坐在一张圆桌前,手里正执着一把小刀,来回在桌布上刮着。
“你看……”安菲雅轻声道,“像不像恶魔附身了?”她双手合十贴住下巴,问珍妮:“你不祈祷吗?”
珍妮垂眸看她,“抱歉,我不信神。”
“?!”
这种话,在多伦威尔这片土地说出来,可是死罪。
但珍妮不在乎,至少在这个地方,因为她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安菲雅活,告诉她无妨。
但安菲雅只是惊诧一瞬,很快放下手,“你看!”她惊呼一声,手指指着下面。
珍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娜塔莎不知何时抬头,直勾勾盯着楼上的她们,眼神空洞麻木。
几缕头发散在脸上,手里的刀也不再动作,就这么死死盯着她们,好似下一秒那把刀就要往她们身上招呼。
真的像是女鬼一样,与白天那位高傲优雅的侯爵小姐截然不同。
“我的神呐,”安菲雅念叨,“她果然是撒旦吧,去看看她的信就知道了……”
珍妮看向她。
注意到珍妮的视线,安菲雅微微抬手,“我看到娜塔莎的房间门开了,可以看看她的信啊——”
“我去去就回,你好好看着娜塔莎。”珍妮安排得很快,没有再看安菲雅又重新拐回了走廊。
或许她的信有归处了,给娜塔莎?
虽然会损失很多,但这是个好机会。
整齐的两排房间只有尽头一扇门开了。珍妮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珍妮捂住鼻子。
等到烛光渐渐照亮眼前事物,珍妮微微怔愣。
整个房间四周摆满木架,上面是装着不同液体的玻璃瓶。
这是娜塔莎的房间吗?不,这分明是个药剂房。
视线转下,只见一瓶无色的药瓶被打开了,这就是刺鼻气味的来源吧。珍妮皱起眉头,赶紧盖上药瓶,退出了房间关门。
只能希望不是什么毒药剂。
怎么回事,是安菲雅骗了她吗?这绝对不可能是娜塔莎的房间。
如果安菲雅没有骗她,那么是谁关上了本开着的娜塔莎的房门,又把这扇药剂房的门打开了?
到底是谁?
迎着月光,白发少女翘腿坐在窗台,垂下红色的眼眸,勾唇微微一笑,轻盈地跳了下去。
珍妮揉了揉太阳穴,隐隐有些晕眩。那瓶药剂果然有问题,她这么想着,继续拖着沉重的脚步去找安菲雅。
不知道娜塔莎的房间到底是哪间,她也不好盲目换信。
走到楼梯边,珍妮缓了口气,头晕好了许多。视线重新聚焦,珍妮发现安菲雅不见了。
不是让她在这好好看着娜塔莎吗?
珍妮快步走过去,往下看时愣住了——安菲雅正趴在地上抚摸平躺在地的人。
等到珍妮跑下去时,安菲雅正把沾血的指头送进嘴里。
“安菲雅!!”
听到声音,安菲雅茫然地回头,嘴里还嗦着手指。
“你这是干什么?!”
珍妮跪在倒地的人面前,又愣住了,躺倒的人闭着眼,手搭在被划了一道大口的腹部,染红了白裙,还在往外冒血,殷红流了一地。
棕色的长发,脸颊的雀斑,纤瘦的骨架,惨白的肤色,正是凯特。
“你该用敬语的,”安菲雅把手从嘴里拿出来,责怪地皱了皱眉,“娜塔莎味道不怎么样。”她若无其事甩甩手。
“……”珍妮不敢置信道:“你再好好看看,这是谁。”
倒是并没有在意安菲雅喝人血。
“啊?”安菲雅不解,“是娜塔莎,”她又确定似的看了眼,“没错啊。”
珍妮沉默,脑海里闪过一开始看到的娜塔莎,奇怪的药剂房,那瓶无色刺鼻的药剂,头晕目眩,然后她看到一开始的娜塔莎变成了现在的凯特。
一瞬间,她好像都想通了,一开始,这个拿刀刮桌布的人就是凯特。
要把真相说出来吗?不行,珍妮仔细一想,现在时候未到。
她对公主和圣女的去向,也有了猜想。
“把睡衣脱了,洗个澡,换什么衣服都行。”
“啊?不要,睡衣香香的,还很舒服。我不能穿那些麻烦的裙子睡觉吧。”
“随便你。”
珍妮今晚不打算睡了,她怕断了思路,“是你干的吗?”她看着已经没有生气的凯特,迟疑道。
“不!”安菲雅可怜道,“我没有,我在上面看着她呢,看着她把刀捅进肚子里,她是自杀的,自杀——”
“不是,”珍妮平静地看着她,举起了手上的信,“她是撒旦杀的,告诉我娜塔莎的房间在哪。”
“……”
“……你是撒旦?”
此刻外面正是黑天,乌鸦停在枯枝,叫声诡凄。走廊上光影交叠,两个人影快速地掠在其间。
安菲雅看着被珍妮牵着的手,想了想还是问道:“为什么娜塔莎死了,还要让她当撒旦?”
珍妮停在房门前,神情自若地缓缓开门,透过门缝看见床上的鼓起和床边露出的一绺金发。果然,她淡淡一笑,
“我想早上起来后,你就会知道死的到底是谁了。”
安菲雅怔住。
“你先回去睡觉吧,”珍妮食指贴上嘴唇,轻声道:“梦里也要守住秘密。”
用凉水洗完澡,珍妮穿戴整齐,头发还湿答答的。
她坐在桌前,鞋底把花瓶碎片随意地扫向一边,轻轻跺着脚,把娜塔莎的信打开。
“你是撒旦,阻止所有人解救圣女,否则公主将死。”
跺着的脚跟突然停下,红发女孩冷笑一声。
好吧,可笑。
这就是场公爵府准备的闹剧,不惜用致幻剂来让她们自相残杀,在看到这封信后,更加确信。所有人都是撒旦。
珍妮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出窗外,这大概只是预备戏,因为晕眩让她断了一开始的思路,王位战争只能家主参与,这些女孩都是吗?
看来是有人想换新的“玩法”,只是还需要时间准备,却又迫不及待想看看同龄人之间的争斗,所以策划这么一起,不断引导内斗。
真是幼稚又无知。
因为公主和圣女是致幻剂造出来的,所以才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消失,只是药效过了而已。如果想要胜利必须带着公主或圣女离开,那么此局无解。
这就显得她们像供人娱乐的困兽,罪魁祸首,或者直说,隐在幕后的公爵府正看着她们戏剧般的厮杀。
公爵夫妇去北部了,估计这几天才回得来。府上只有两位小姐,包括护送珍妮的暗卫,其实也是芙罗克琳大小姐安排的。这是暗卫后来才告诉珍妮的。
所以把她们安排来埃森城堡的人,必然也是公爵小姐其中之一。
珍妮不满地蹙眉,真让人不舒服,她最讨厌被人控制。
珍妮抬眸,如果她是公爵小姐,想要改变王城百年传承的制度,那就只有靠没有王的空白期以公爵府最大的权力颁布新令。可这个权力只有公爵本人有,怎么办?
心里生出一个赌,只要她想,等到了白天她就能破了公爵小姐的这个局。
格蕾丝整理好衣领,毕恭毕敬地走进了书房。
少女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哼歌,背对着门,她撑着脑袋,半张脸陷进黑暗。
格蕾丝弯腰鞠躬,不再抬起。
“二小姐,在公爵大人和夫人的回程路上早就已经安排妥当,想必过会儿就会来消息。”
暗处,吉尔盖丝依旧哼着歌,唇角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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