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漫漫,文思县这个冬天下的雪比往年要多。躺在床上的李逢秋张开五指,她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拨打着新加的联系人号码。两三秒的时间就接通了,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时如山间缓缓流动的溪流,“李逢秋?”
李逢秋听到想听的声音,立马坐了起来,突然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不喜已经到了李家楼下,她站在能够遮雪的位置,静静看着雪花从夜空中掉落,等待着电话里唯一的联系人出声。终于电话那头的人说了话,“呃……其实我是想问问你到家没有。”
李不喜盯着鞋尖上的污渍,等半天原来是想问自己到家没有,她忽的笑了,“你刚半天不说话就想问这个?”
李逢秋紧握着电话,脸顿时就红了,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啊?啊对对对。“
“在楼下。”
“那……那快上楼吧,外面冷的很,别感冒了。”
“好。”
“那……我挂了?”
“好,学校见。”
“学校见。”
李不喜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靠着这一束光,李不喜缓缓上楼。从包里摸出微热的钥匙插入锁孔,咔一声,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房子里安静的连轻微的叹息声都能清楚的听见。今天是元旦,新年的开始。
李不喜把灯打开,一瞬间白光吞没黑暗,她换好鞋后,包里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手机,是一封短信。号码很熟悉。李不喜笑了一下。
新年快乐。
李不喜声音很轻的说,“新年快乐。”
走到餐桌前,李不喜发现压在抽纸下的一张写着字的白纸。她拿过看着白纸上的内容。
小喜,冰箱里有给你留的菜和饺子,记得吃。
----------妈妈
她静静看着这短短的一句话,她的脸上没有开心,眼睫低垂着,黑色的眸子里只有化不开的疑惑与不解。她喃喃道,“干嘛给我留饭?”她不能打电话去问,也懒得去问这件没有意义的事。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好似连绵起伏的山,她连冰箱都没有打开,把纸揉成一团就扔进了垃圾桶。
李不喜简单洗漱一番,就进了房间。今天是个难得安静的夜晚,高挂于天间的月渐渐被云雾淹没。
李家的客厅又被黑暗笼罩,只有李不喜小小的房间亮如白昼。
李不喜拿出一个灰色皮的笔记本,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黑色圆珠笔缓缓在纸上写道。
我把戒指送了出去,很开心。因为李逢秋看起来很喜欢我送的戒指,我喜欢李逢秋,很喜欢很喜欢。李逢秋很好,李逢秋的爸爸妈妈也很好,我喜欢她,我不能耽误她。
李逢秋,你知道吗?我真的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李逢秋,要和你说再见了,我舍不得你,很舍不得很舍不得。我手机里存了你的电话号码,我花了两三分钟就记住了你的电话。李逢秋,不要换电话号码好不好?
李逢秋,我喜欢你于2012年的那个落雨的夏天。
青春期的怦然心动,我没有想到是对你,没有想到是一个女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我没有喜欢过其他人,我只喜欢你。我原以为自己不会有这种青春期的喜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时,我觉得你很特别,你笑起来特别好看。你不是第一个帮助过我的人,只是那天的雨太大,淅淅沥沥的雨声,藏住了我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喜欢。
我不喜欢男生也不喜欢女生,我只是喜欢一个叫李逢秋的女生。
你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你,我只是其中最普通最普通最普通的一个。同性恋,这三个字太累了。你该站在领奖台上,享受热烈的掌声,考上你理想的大学。最后,祝你前程似锦,拥抱春风。
李不喜看向窗外浓浓夜色,高矮不平的建筑掩藏其间,冷冽的冬风从碎了一大块的玻璃窗外挣扎进这小小的屋子。李不喜盯着那个缺口,突然间,她很想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
她拨打了那个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等到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李不喜冷淡的眉眼才染上一丝笑意。
“李不喜,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有点……”想你了。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她轻轻笑了下,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李逢秋你能不能……不要……换电话号码?"
"好啊,不换。”李逢秋笑说,“李不喜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换电话号码。”
“好,不换。”
这场约定刻在了时间的缝隙里,直到很久以后李逢秋才找到它,原来藏在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失约。
元旦假期很快过去,主席台下站着拥挤的学生,台上的一个学生拿着话筒在演讲。无聊枯燥的演讲没几个人爱听,李不喜却听的很认真。三分钟的时间很快,那个人很快就下了台。站在前面的人太多,李不喜只能踮起脚尖看到那个人挺直的背影。
她看了太多次这样的背影,早已习以为常。她曾经以为她会一直注视这道挺直的背影,直到有限时间的结尾。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会转身走到她的面前。
来到了颁奖环节,先是高一的年纪前十和高一各班的班级前三到主席台领奖,随后依次到高二高三。终于到了高二,毫无悬念的她听到了李逢秋的名字,年级第三,班级第一。领奖的人站成一排,李逢秋无疑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混在主席台下嘈杂的人群里,深深的注视着台上眉眼冷漠好似对领奖没有什么兴趣的女孩。淅淅沥沥的掌声此起彼伏,李不喜也鼓起了掌。她好像在台下找着谁,可能是没有找到,所以她收回眼神放弃寻找。
她有一种直觉,李逢秋是在找她。
她既好奇又开心,两种情绪交杂心间。
时间过的太快,快到李不喜还没来得及问李逢秋那天她在主席台上是在找她吗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从十二月到一月,李逢秋自行车后座坐着的一直是她。整个冬天,冷冽的冬风混杂着橙子味洗衣服的味道围绕在她鼻尖。
期末考试的氛围凝重,考场里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埋着头奋笔疾书,只有少数几个人时不时抬头无聊转玩着手中的笔。考场很安静,黑板上方的钟表慢慢走着。到了可以交卷的时间,此时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戴着眼镜的监考老师说可以交卷的时候,李不喜收拾好笔就出了教室。
这是最后一科考试,李不喜去厕所洗了把脸,她从兜里翻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随手就往沾满水珠的脸一擦。才走出去,李不喜就撞上一个人,她正准备说对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李不喜同学,撞了人都不说声对不起的吗?”说话的人嗓音冷冷的,话里却带着笑。
大脑一瞬间就懵了,李不喜下意识的就说了声对不起,站在面前的人笑得更大声了,有点无奈的说:“好乖啊李同学,怎么这么听话啊?”
李不喜的脸上还有水珠没有擦干净,水珠沿着脸颊滴至下颌,摇摇欲坠。李逢秋无奈的笑了下,从包里翻出干净的纸巾把李不喜脸上的水擦干,说:“怎么像个小孩一样。”擦完,李逢秋一摸李不喜的脸蛋,冰的直皱眉,“这么冰?!”
李不喜望着她低垂挺翘的眼睫解释说,“刚刚脸上不舒服就洗了把脸,水挺冰的……一会就不冰了,没事的。”
李逢秋庆幸刚好自己的手很热,她两只手捧住李不喜冰冷的脸颊,轻笑着说,“捂捂就暖和了。”
“哈哈!”李不喜没忍住笑出声,漂亮的眼镜都弯了起来。她鼻头红红的,鼻尖的那颗小痣似雪地里小动物的脚印。李逢秋盯着那颗小痣,突然间感觉喉咙有点痒,心脏跳的很快。这颗鼻尖痣就像潘多拉魔盒引诱着她不断靠近。
两颗心脏在这个雪天,无限接近又无限远离。
李不喜出声叫住她,“李逢秋!”
李逢秋一下松了手,她看向别处低声说,”我们去喝杯热奶茶吧,太冷了。”
李不喜感觉自己的脸很烫,一摸果然很烫,都快融化指尖了。
今年的雪下的最多,在李逢秋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见过文思这个小县城下过这么久的雪。教学楼外刮着风雪,花坛里的瘦小的桂花树落满了纯白积雪,可能是承受不住压力了,忽然间就簌簌落下。
还好带了伞,要不然又要等雪停了。李逢秋撑开白色的透明直柄伞,歪头一笑说:“走吧,等会可能越下越大。今年的雪下了好久啊!”
两个人的肩膀挨得极近,等走入薄薄的雪地里,李不喜轻远的声音融入这漫天风雪,“今年的雪真的下了好久……”
“好像突然间就不怎么讨厌冬天了呢……”
呼啸的漫天风雪模糊了她的低喃,李逢秋没有听清她的喃喃自语。
两个人的脚印也逐渐被肆虐的风雪掩盖,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来过。穿着单薄的蓝白校服的两个女孩一高一矮,高个子的女孩撑着伞,笑声从伞下传来渐渐融入风雪。她们越走越远,雪花落在她们的伞上,这像是一场没有观众的婚礼。
李不喜回头一望,教学楼上的红色校训异常醒目,走廊里站满了不少人。刺耳的铃声响遍教学楼,学生陆续出了教室。教学楼里传来的声音笑声和说话声混杂着,被风声模糊了。可能是考完就放寒假了,一中的学生都很兴奋。
她深深的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浓黑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悲伤,风雪在她的眼中无情的肆虐着。
李逢秋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回望一眼教学楼,等过了好几个冬天之后,她才明白原来这一眼是道别。
原来潘多拉魔盒没有引诱她,是她情不自禁,是她李逢秋主动靠近。
她想吻住那颗鼻尖痣。
她是她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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