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刚为裴瑛挽好鸦鬓云髻,榆芝就一路跑着进到屋内来嚷嚷道,“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裴瑛见她大喘着气,笑说道:“什么大事能把我们平日最是稳妥的榆芝吓成这样子?”
榆芝抚着胸口走到她跟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姑娘,圣辉王萧王爷正着媒人前来给您下聘,势要与谢家抢亲,前厅都快打起来了。”
听见这话,裴瑛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只觉脑内一阵嗡嗡作响,诧异惊惧之情直冲四肢百骸。
她不是没听祖父说起过,圣辉王萧恪与东宁各大望族争锋对峙已久。
虽不知其因为何,但裴瑛心想,那谢氏作为东宁望族之首,应首当其冲。
实质上,萧恪短时间内并不能拿谢氏如何。
而裴氏,在东宁是属于很特殊的存在。
望族在北,重臣东宁。
三方重要的势力保持着很微妙的平衡。
那么,圣辉王不会希望见到裴谢两族联姻成功。
因此萧恪如果娶她,不仅能强拆裴谢联姻,还能让他从中得利。
好个一石二鸟。
裴瑛想起那日见到萧恪,瞧着他至少有二十五六的模样,难道他至今还未娶亲?
想至此,裴瑛攥紧手中玉梳,强自镇定地问向榆芝:“你还看到了些什么?快仔细说来。”
于是榆芝把裴府前厅一早所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都转述给了裴瑛。
*
谢航携妻子庾氏儿子谢渊一行抵达裴府时,惊讶的发现裴府院子里已是热闹非凡。
管家忙找来裴府管家裴东来,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竟是圣辉王萧恪遣媒妁前来下聘,而下聘的对象正是自己儿子的未婚妻裴瑛。
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和他谢家抢亲?
一同前来的谢渊听见这消息,顿时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惊怒非常。
“萧恪他怎么敢?”
庾氏装作镇定的安慰他:“渊儿别担心,裴家和圣辉王府向来无私交,你裴伯父不会理会他们。”
谢航心里也是又惊又气,惊的是连圣辉王萧恪那样目空一切的人也看上了裴家,可见裴家如今在朝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他气愤的,不仅是萧恪可以肆意凌辱他谢氏,而是他这样做自己一时还奈何不了他。
见儿子谢渊一脸愤怒着急,谢航被气笑:“他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辉王,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谢渊想到裴瑛对自己的抗拒和冷淡,不禁着急道:“父亲,那他如果真要强夺六妹妹,我们当如何?”
谢航冷笑:“怎么,这个时候知道急了?当初管不住自己风流快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日?如果不是你横生是非,如今六娘早已嫁入我谢家,与你做了夫妻。”
谢渊低头后悔。
庾氏幽幽剜了自家夫君一眼:“渊儿到底是你儿子,夫君你还不快想想办法?”
谢航愤愤:“孽子。”
这边出了口浊气,那边裴元已亲自带人前来相迎,谢航心里安定了不少。
谢家众人被迎进正厅厅堂,厅里裴家长子裴清正带人候在那里,左右两侧的案几上也已摆放好了茶水瓜果,谢航刚一坐下,就听见一侧的偏厅里裴宣正客气的与几人寒暄着。
谢航看向裴元。
裴元尴尬一笑道:“是圣辉王请了刘媒官,带着老王妃和寿先生一起过府里来了,到底是圣辉王,总不好让他们杵在巷口不让进门,而且我想着关上门大家都好商量,谢兄你说呢?”
谢航知他说的是事实,可今日是他谢家的大好日子,这下被一搅和,心里别提有多憋闷。
“裴兄,那现下我们是直接商定婚期还是当如何?”
裴元安抚他:“总得先送走里面这几尊菩萨。”
圣辉王府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谢航赞同他的话。
他只好让谢家众人在此稍安勿躁,自己会同裴元一起去到偏厅。
一踏入偏厅,谢航便见到裴宣正和刘媒官为首的一行几人其乐融融,气氛丝毫不见难堪。
谢航想,相比裴府长子裴清的抱朴守拙,次子裴宣在世情应对上更加长袖善舞。
见有人进来,屋里的众人齐齐回头。
刘媒官是建康最有名的官家媒妁之一,豪门望族多数和她打过交道,而望族谢氏更是不用多说。
一见到谢航,刘媒官先他一步站起身来,颜色喜悦地走到他面前见礼:“谢大人你总算来了,我们辰时初就到了。”
此时是辰时四刻,其实已经算很早了。
只是圣辉王府的人更早。
谢航明知故问:“刘媒妁你今日因何事而来?”
刘媒官忙指着上首的两人同他介绍:“谢大人,这两位分别是圣辉王的母上郑老夫人和军师寿先生,我受他们二位所托,要前来为萧王爷说媒。”
谢航目光冷淡的扫向二人,问刘媒官:“所要说媒者何人?”
刘媒官直承:“想来谢大人也知道,如今裴府未出阁的姑娘,仅有六姑娘一人。”
裴元这边也疑惑着:“圣辉王如何突然要请你来给我家六娘下聘?”
媒婆的嘴巴向来甜得喜人,刘媒妁笑颜如花:“裴大人您这话说的,俗话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东宁谁人不知裴家六娘美得像朵花儿,品性更是有名门风范,能入我朝最尊贵的王爷的眼难道是什么稀奇事?要我说,你们家六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裴元:“……”
谢航太阳穴突突直跳:“刘媒官神通广大,难道不知道裴六娘多年前早已许给了我谢家?你瞧那头坐着的人,我们今日就是要前来请期准备择日亲迎呢。”
刘媒官抬头望向正厅,那里坐着的全是谢家有头有脸的一群人,不住神秘一笑道:“这不就是还没有请期成功,我现在来才顶用呀,要是迟了,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官媒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各家各户谁没有儿女要结亲?
谢航仍敛了笑意,转头对上首的郑君华和寿南山肃然道:“如此看来,你们今日是想要明火执仗的来夺亲,勿要欺人太甚。”
郑君华瞪着眼睛腹诽,对啊,他儿子可不就是要她来抢亲的嘛。
“谢太傅此言差矣。”
谢航闻声看去,见是一瘦长的中年男人。他有印象,那是圣辉王的左右智囊之一。
寿先生寿南山,此人性格温和沉稳,行事密不透风,是萧恪身前的铜墙铁壁。
“阁下又是?”
“鄙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才谢太傅所说不对。”
“哪里不对?”
“其一,裴六姑娘虽与您谢氏有婚约,但到底还未过门,只要裴家同意与我家王爷结亲,便谈不上抢。”
“其二,若非你们自己行事出了差池,今日我们又岂有机会登门提亲?又何来欺人太甚一说。”
谢航冷哼:“我谢家再如何也是我和裴府的事,与圣辉王府有何干系?你们就不怕他日我在朝堂参你家王爷一本?”
寿南山自信一笑:“谢太傅应当比我更清楚我家王爷的行事作风,这些不知所谓的指摘他何曾在意畏惧过?”
谢航的愤怒顿时变得软绵绵。
他只好再次看向裴元:“裴兄,看来今日此事还得由你表态。”
“我与谢兄多年挚友,你我两家姻缘早定,论理我应当立即与你谢家约定婚期,以好择日嫁女。”裴元谁都不想得罪,“而圣辉王爷虽说行事唐突了些,但到底我们一朝为臣,今日也礼节齐备,可见对我家六娘看重有加,就算这桩后到的聘亲大抵不能成,但裴府也不能慢待了萧老夫人和寿先生。”
了解裴元的,都知道他最是八面圆通。
果然裴元早有准备,只朝着在堂众人抱拳说:“我已着人去请我父亲前来,大家稍安勿躁。”
谢航和寿南山:老狐狸。
……
*
“也不知后来如何了?”今日裴瑛应当是不用去前厅了,她干脆换了身普通的墨绿衣裙,正让绿竹为她裁纸研墨。
父亲祭日又快到了,她要照例为他和母亲抄写数本经文,以寄哀思。
“榆芝已再去探了,估计再过会儿就有消息了。”
“嗯。”
想到反正有祖父为她把关,裴瑛心下稍安。
她起身去外屋的书架上拿了一本经文开始抄写了起来。
这样又过了两三刻钟,榆芝再次回到了朝霞榭。
榆芝神色惊悸:“姑娘,正当两方陷入僵局快要闹起来时,老太爷刚好出来了,圣辉王府的人刚一禀明来意,太爷就直接朝寿先生拂袖动怒,继而让人直接送走了刘媒官和圣辉王府的人。”
“后来老太爷又直接将谢太傅请到了华茂居,此刻怕是正与他相谈甚欢着呢。”
“看来老太爷还是属意谢家呢,也是,我们和圣辉王萧王爷好像向来不怎么来往。”
“……”
笔墨浸透纸背,裴瑛随即陷入了沉思。
圣辉王是从何时要打算聘娶她为妻的呢?
是那次渡口相见他就对自己有了印象?而后对她有意,就想要来娶她?
裴瑛托着腮,摇着头立即否定了这个答案。
萧恪这种权势滔天的人,权势利益对他来说,应当比其它任何事情都要紧。
裴府对他有吸引力的人,一定不会是她。
而是祖父裴昂。
那么祖父之前,当真没有见过圣辉王么?
而与此同时的圣辉王萧恪,已经在准备同裴昂的第二次夜会。
想到第一次见裴昂时,坐在一灯如豆下的裴公滴水不漏,令他几乎无从下手。
但他仍旧还是强硬命人前往裴府直接下聘提亲,既然对方严防死守,那么他就选择进攻到底。
他想要的,无人可以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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