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檐受伤了。
最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楚蘅芜并不惊讶。他们从悬崖上滚下来时,肖檐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绝大部分伤害,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石子划破衣服的声音。
但真的摸到这一手鲜血,楚蘅芜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所受的伤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
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摸上去时僵硬又黏腻,浓重的血腥气张牙舞爪扑面而来,毫不留情地将她五感拽到血腥中,不留丝毫喘息机会。
她突然想到前不久那个死在她面前的小厮,也是这样多的鲜血。
楚蘅芜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肖檐不是神仙,留了那么多血,肖檐也会出事的。
察觉到楚蘅芜在发抖,肖檐脸色微变,强撑着攥住她双肩,虚弱道:“殿下别害怕,臣离得远一点便好。”
他说着想站起来,却被楚蘅芜一把攥住了袖子。她手抖得厉害,甚至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坚持这么久的,再这么流下去,他会死的。
“会死的,肖檐...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冷风几乎将他们两个人吹透,楚蘅芜却觉得手掌处的鲜血在灼烧着她。
“臣不会死的。”肖檐短促的轻笑了声,“这里天寒地冻,血流一会儿就会被冻住,殿下不要害怕。曾有个算命先生说过,臣的眉很长,是长寿的命。”
“怎么会没事?”楚蘅芜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手摸索着便想去够他背后的伤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一定要等你的血流干了才告诉我吗?”
肖檐没说话,按着楚蘅芜的手不让她往自己背后去。
他后背伤口本不应该这么严重的,那些石头虽然锋利,但远不会将他伤成这样,之所以这么严重,还是那些鞭伤。
他不愿意楚蘅芜看到自己身后的伤口,那些丑陋的鞭伤烙在背上,就像挥之不去的阴暗爬虫,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手被攥着,楚蘅芜没办法,只觉得更加惶恐。
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肖檐真的会死,如果再留在这里,他们谁都活不了。父皇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或许今天晚上就可以找到,又或许明天,甚至可能永远都找不到。
鼻尖血腥气依旧浓郁,楚蘅芜渐渐冷静下来,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等死。
“殿下要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吧。”肖檐声音越发低沉,虚弱地仿佛随时可能会消失。
楚蘅芜听得心一揪,额头下意识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抿唇道:“肖檐,我们出去吧。”
肖檐动作微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不能就这样等,你撑不住的。”楚蘅芜语气带了些哽咽,“我们现在不是在山洞吗,周围一定有路,我们出去,去找父皇,很快就可以找到。”
“殿下。”肖檐苦笑着解释:“我们现在虽然在山洞里,但是周围的路是山民自己开凿出来的,白日里便十分险恶,就是熟悉这里的山民行走其中都要小心万分,对于我们来说,脚下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闻言楚蘅芜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抓住肖檐的手认真道:“本宫的运气一向很好,你跟着我走,我带你出去。”
“殿下......”
“我是大业的公主。”楚蘅芜刚打断他,自己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够了,她方才有气无力道:“这里是大业的疆土,大业的祖祖辈辈都会保佑我,我们会没事的。”
肖檐喉结滚动,透过月光看着她满是灰尘颇为狼狈的脸,突然什么都说不出了。
这里很安全,她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一定可以平安度过,她是因为他的伤,才想要去冒险。
他想要拒绝,但楚蘅芜已经先一步站起来,用一种祈求的语气道:“肖檐,我很怕黑,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保护我?”
他们的距离又远了,肖檐已经彻底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感受到少女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她身体不好,时常病恹恹的,就连与他骑马的时候都会因为寒风而咳嗽,但她也是公主,骨子里带着皇室的高傲与勇敢。
肖檐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到,他们有着云泥之别。他是成泥的雪,她则是大业最明亮的朝阳。
“肖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肖檐面前,明亮的眼睛直视他,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
肖檐下意识错开目光,声音沙哑道:“这次要换殿下保护臣了。”
他说着想用手中木棍支撑自己站起来,只是身子刚一动作,脸色便又惨白一分。
背后的伤口不断在恶化,肖檐头晕眼花地晃了晃身子,下一秒就被一个娇软的身体接住了。
即使到处都是血腥味,但他还是能闻到楚蘅芜身上那股别样好闻的香气。
楚蘅芜有些慌了,肖檐身材高大,自己身高只到他的肩膀,两人现在全靠身后的石头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许久,直到楚蘅芜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了,肖檐那股晕眩总算是消了下去。
楚蘅芜见他想要起来,犹豫了一下,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肖檐哑然,想要收回手,却被楚蘅芜拒绝了。
“你靠着我些,免得摔倒。”楚蘅芜低低咳嗽了两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肖檐从未依靠过别人,十几年前逃亡的时候,他靠的便只是自己。逃亡路上,若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被丢下也没有人会来帮他,便是母亲,也会责怪他拖了后腿。再不济便会草草将他扔进深山里喂狼,亦或者不幸碰上饥荒,被分食之。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他甘愿冒险,也是第一次,有人毫无怨言给了他肩膀,即使这个肩膀过于瘦弱。
他会主动分担力量的,肖檐想,只是母亲都不曾给过他这样的机会。
“肖檐。”楚蘅芜小声说:“你不要睡着,我怕黑的。”
她怕他支撑不下去。
“殿下...”
“嗯?”楚蘅芜吃力地沿着山路行走,隐约听到他想要说话,便将脸颊凑近了几分。
寒风吹过,将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映着月光,仿佛林中仙。
*
山中深夜露水重,一队队士兵在山脚下搜寻,手中火把在树影中不断穿梭,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混在一起,气氛紧张而严肃。
靳重光脸色难看,脚步飞快行山中,他身上衣衫已经半湿,黏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
他们从白天找到晚上,几乎将小重山搜了个遍,别说大活人了,就算是人影都没有见到。
悬崖那般险恶,想要活着谈何容易,山中遍布野兽,随便一个就能将两个没有武功的人吞吃入腹。
靳重光脸色又是难看几分,仰头看了看月亮,上弦月已经到了最西方。
哪怕在战场上征战多年,他身体都有些吃不消,只能用长刀撑着自己的身体防止倒下。在战场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厮杀,但是现在事关寿阳生死,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他现在恨不得一刀了结了那个肖檐,要不是他,寿阳根本就不会出事。
他带回来的那个兔子早就已经死了,天还没黑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凉透,和那一堆猎物堆放在一起。
原本它可以活着的,可惜不走运,它的主人没有来。
昭武帝在小重山行宫等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寿阳公主真的出了事,那大业的皇城或许会有极大地震动,这种震动并不是某个个体可以承受的。
“众将士听令,就算是把这座山掀了也要找到殿下,找到之前,任何人不许休息,违令者,军法处置!”靳重光语气森然,说完之后,掉转马头,看向一直跟着他们的楚执。
楚执脸色难看,周身遍布戾气,身上的衣服却十分得体,丝毫不见狼狈,这大概是属于皇室独有的高傲姿态,只可惜这种姿态并不讨喜。
他和楚执一向是互相看不顺眼,他与寿阳要好,楚执却总司想方设法为难寿阳,但楚执是太子,就算他再厌恶,真碰上了也要毕恭毕敬喊上一句殿下。
“太子殿下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靳重光语气生硬,如果不是碍于他的身份,他甚至想要出言嘲讽两句。
他对楚执是有恨意的,不在于自己,而是为阿芜。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先皇后去世之后本应是他护着寿阳,但他失了做兄长的责任,反而三番五次的为难,不知让阿芜掉了多少眼泪。
听到他颇为无礼的语气,楚执皱眉,冷冰冰道:“本宫的事情还轮不到武安侯管,寿阳是本宫的亲妹妹,自然是要本宫亲自去找。”
靳重光冷眼,但凡他对阿芜上一点心,阿芜也不会被肖檐这种斯文败类骗走。
靳重光一肚子火,却不能发作,只能攥紧腰间的刀,强压下那股厌恶。
靳重光:“那太子殿下请便。”
话音刚落,便有人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脸色皆是一变,同时向着出声方向跑去。
家里有人住院了,最近比较忙,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新,可能要很晚了,再不济就是后天更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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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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