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似锦既然打算前往，爱凑热闹的辛夷又怎么可能不去？
今日晨起，听赵似锦说了昨夜发生过什么之后，辛夷就十分懊恼：
她昨夜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不然的话，她今日就能吃上新鲜的山猪肉或者野熊肉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野味了。
主仆二人都有武力在身，步伐轻快，很快就根据声音的方位，走到了望月庵最边缘的地方，途中一无所获。
夜色下，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怀疑。
那么大的求救声，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辛夷看着赵似锦的身后突然道：“小姐，你看。”
赵似锦转身，顺着辛夷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漆黑的夜色下，有一团微弱的火光在几十米开外的一处墙壁后面快速移动着，显得有些诡异。
人在那里！
赵似锦的身体先于自己的思想奔了出去。
眼前冷不丁地没了人影，反应过来的辛夷在她身后大喊：“小姐，等等我。”
话落，赵似锦已经站在了那处墙壁之上，目光下垂。
原来那微弱的火光是从一个灯笼中散发出来的，而灯笼被一个比丘尼提在手里。
墙头上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比丘尼后退一步，险些跌倒。
她提着灯笼，警惕而紧张得望着赵似锦，似乎没有认出来，这是昨日来望月庵中捐了一笔香火钱、并短暂住在这里的姑娘。
不止是这个比丘尼被吓到了。
在这支几人的队伍的最后，一个比丘尼惊呼一声，转了个头，义无反顾地奔向夜色中，途中跌了几下，连查看伤口的时间都没有了。
赵似锦没有追上去解释，她的目光在远去的人影身上落了一瞬，又很快收回，放在这支队伍的中央，嘴唇不自觉地抿起。
站在队伍中央的不是比丘尼，而是一个只穿着素白里衣、散着头发的女子，她无根据地垂着头，似乎昏过去了，正被一左一右两个比丘尼架着胳膊，紧紧跟在提着灯笼的比丘尼身后。
除却昏过去的那名女子，剩下的三个比丘尼一致仰头，看向赵似锦的眼底全是提防。
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张口说话，像是泥塑。
空气就此变得僵滞，虫鸣声不知何时已经远去，只有那盏灯笼里的灯芯，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听来很是刺耳。
也很诡异。
余光瞥见有个身影逐渐靠近，赵似锦轻轻一跃，跳下墙头，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她是谁？”
提灯比丘尼终于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她蓦地转了转半晌未动的眼珠，“原来是赵施主。”
她干笑两声，不答反问，“赵施主深夜不睡，跑到这里做什么？”
她说话时，眼睛定定地看着赵似锦。
仿佛眼前之人不是香客，而是以偷窃闻名的江洋大盗。
赵似锦直视着对方的双眸，没有理会她话中的质疑，又问了一遍，“她是谁？”
赵似锦心中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这些不安是为什么，但她清楚这些不安，是从那个昏迷过去的女子身上传来的。
见糊弄不了赵似锦，提灯比丘尼眸光微闪，只得如实道：
“是庵中人。”
“庵中人？”
赵似锦目光从昏迷女子身上收回，“却有头发？”
望月庵中的比丘尼都已经剃去了头发，最长也不过寸余，哪里会有这么长的头发？
赵似锦此话一出，提灯比丘尼好似松了口气，她回答道：“她才入庵中不久，还没想好是否放下俗尘事，所以头发依旧保留。”
倒也说得过去。
但赵似锦还觉得有地方不对，于是盯着提灯比丘尼的眼睛追问道：“她为何晕了过去？”
赵似锦年岁不大，面容中还透着些许青涩，可她一旦板起脸，用那双漆黑的眸子阴沉沉盯着你时，你再也生不出半分轻视之心。
像是一汪幽深到发黑的潭水。
隐隐约约中，你还能嗅到潭水因为长时间不流动，而传出来的若有若无的腥气，令人从心底发颤，感到腿软。
提灯比丘尼依旧回望着赵似锦，她的身体却无意识地地紧绷起来，攥着灯的手指节泛白，警惕犹如她掌心的灯笼般，在她眼底若隐若现，几不可察。
赵似锦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不容拒绝道：
“她为何晕了过去？”
得益于习武，赵似锦身高比提灯女尼高了半个头，她只是靠近了一步，压迫感翻倍袭来，提灯女尼掌心微颤，灯影也一晃一晃的，平白在赵似锦脸上舔了更多的阴影，看起来有些可怖。
噼啪。
灯芯突然炸响，女尼终于回过神，她猛地吸了口气，掩下心虚，镇定道：
“赵施主深夜出现在这个地方，想必是听见了求救声吧？”
赵似锦不置可否。
提灯女尼拿捏不准赵似锦的态度，又不敢再惹恼了她，故而态度不似之前的针锋相对，而是顺从道：
“今夜又有野兽侵袭，她来庵中时日尚短，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所以一时之间慌了神，更是昏了过去，幸好我们听见声音及时赶来，赶走了那些野兽，这才救下了她。”
“原来如此。”
赵似锦意味不明道。
提灯女尼还以为赵似锦已经放过这一茬，谁知，就在她悄悄呼气以平不安心绪时，赵似锦却突然道：“她身着里衣，应当是出来起夜才遇到的野兽，按理说，她的住处应该在附近才是。”
提灯女尼的那口气不上不下，偏偏罪魁祸首还在问：
“你们要将她带往哪里去？”
啪嗒。
提灯女尼感觉太阳穴的位置有些痒，好似额头的冷汗汇在一处，贴着脸颊，从下巴滴落，砸在地面。
她应该如何回答？
为何这位武信侯府的大小姐，会这么执着这件事，是发现她们庵中私下做的事了吗？
提灯女尼绞尽脑汁之际，余光扫到了赵似锦身后的人影，她惊喜道：“主持！”
赵似锦转过身。
又见到了慈眉善目的主持。
她的步伐不似以往的云淡风轻，不急不缓，而是稳中带急，赵似锦又想起了昨夜主持的那一眼，心下怀疑的同时，暗暗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赵姑娘。”
“主持。”
“赵姑娘缘何在此？”
看见望月庵主持，提灯女尼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她绕过赵似锦，奔到主持身前，将赵似锦为何而来，以及她们之前在交谈什么说了个清清楚楚。
望月庵主持听了来龙去脉，冲着赵似锦念了句佛号：“赵姑娘果然心肠慈悲，我代庵中孩儿谢过赵姑娘的救命之恩。”
言毕，看向赵似锦身后，心疼道：
“你们这些做师姐的，难道没有告知她夜里不要出来吗？看把她给吓的，跑了这么远，你们偷那个懒做什么，现在还得送她回去。”
明着是指责面前的女尼，实际上是回答赵似锦询问提灯女尼的话。
提灯女尼嗔道：“怎么可能没有告知？主持您叮嘱过的话，分明是她没有放在心上，怎么还赖我们了呢？明天她醒了，你可得好好罚她，本来我们睡的好好的。”
望月庵主持将她从自己的胳膊上推开，“行了，我明天第一个罚你，快将她带回去歇着吧，可怜的孩子，只穿这么少的衣服，夜里寒凉，当心冻着。”
赵似锦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望月庵主持对她道：“赵姑娘，夜也深了，早些回去吧。”
消失已久的辛夷突然出现在赵似锦身侧，闻言应声道：“是啊，小姐我分明已经跟你讲过，她们肯定都将这件事处理好了，才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你偏不听我的，大半夜将我从被子里拽出来，扰我美梦。”
赵似锦不动声色地瞥了辛夷一眼，笑着颔首。
直到那对主仆二人彻底远去，提灯女尼才松了口气，手上的灯笼竟滑落在地，嘭的，火苗膨大，迅速燃烧起来。
她后怕不已地看向望月庵主持，声音中带了哭腔，“主持，赵姑娘是不是知道我们私下做什么勾当了？我们该怎么办？”
主持深深闭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后，她道：“去吧，告诉那位大人，就说你们看管不慎，竟让人跑出了屋子，被武信侯之女撞了正着，人也被她带走了。”
提灯女尼苍白着脸，“这……主持，这是做什么？”
主持的面容在这一瞬又苍老了几分，“昨夜她侥幸跑出来，今夜她也侥幸跑出来，说明她命里没有这一遭，说明我们望月庵注定做不了这种下三滥的事。”
“既然来的那几位大人我们惹不起，武信侯之女我们惹不起，不如——”
混沌的眼底有精光一闪而过。
“就让他们这些身份尊贵之人，互相斗争！”
最终一个字落地之重，听来竟是颤抖的。
提灯女尼心中一酸，扶着老主持在夜色中拾级而上。
“主持，我们望月庵，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主持没有接话。
提灯女尼自问自答，语气愤愤：
“都怪那些伎子！”
“明明是主持你好心收下了那些伎子，她们却将以前的那些恩客招惹了来。若不是她们，那些为非作歹之人怎么会注意到我们望月庵，他们又怎么会威胁我们将……将香客迷晕给他们……甚至还想染指师姐妹们……”
附和她的只有望月庵主持长长的一声叹息。
但愿。
望月庵主持想，但愿那位武信侯之女和太傅之女，能够将那些为非作歹之人全都送下地狱，她也就……不会为了保护庵中人而做出这等下三滥之事。
她们入住望月庵的时间真恰当。
若是晚了一天，或许就有人遭那些畜生的毒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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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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