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镯子、剑穗铺了一桌子,墨明兮在当铺里看见季鹤白的身影时,连连确认了两次。他把这些东西胡乱搂到怀里:“不当了,我们不当。”
墨明兮拉着季鹤白走出当铺,双手叉腰厉声问道:“你的灵石呢?”
季鹤白被他这气势震慑,居然开始认真的回答:“铸剑、养护、制衣,其余都在宗门库内。”
墨明兮把这些零碎通通塞回季鹤白的袖里乾坤袋,无语道:“我,我出门时拿了墨明兮的灵石,如今应该是够用的。刚才买了糕点,并没有花费什么。”
季鹤白:“……”
墨明兮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季鹤白大笑:“好主意啊!回去了我也取点出来。走走走,住客栈去。”
玉京客栈很多,路上墨明兮将糕点铺子的见闻说给季鹤白听,两人当下决定打探消息还得去大客栈里。
这望海楼的金字招牌,透出一股价格不菲。金色灯笼在朱漆的楼阁上连成一线,进门满座食客笑语欢声,整个玉京城赶赴道典的人大半都在此处。偏寒的夜色在此捂热,钗裙摇曳,步履生香,显得墨明兮二人十分素净起来。
墨明兮带足了灵石,倒是没有犹豫。一想到自己不用季鹤白也要去取,不如全用了。他瞧着价目牌子,依旧心疼。墨明兮心想自己可以变回猫形,到底只需要一间房。
换了客房的牌子,季鹤白自觉的在前头开路,在大厅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来。点了壶茶水,又在墨明兮期待的目光里点了只烤鸡。
墨明兮慢条斯理的拆着烤鸡,吃得指尖泛起油光。季鹤白默默无语,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墨明兮不是爱吃饭的人,但是这只猫反正挺喜欢吃鸡肉的,墨明兮也只好跟着享受,有些事情魂魄离体了本能总还是在的。他手中握着鸡腿问季鹤白:“你不吃?”
季鹤白摆摆手:“你吃,你继续。”
墨明兮默不作声的吃起来,拆出来的鸡骨头整整齐齐的码成柴火堆的样子。他的听力似乎比以前好些,仔细分辨着这大厅内的交谈。座中热闹无非是在谈论玉京的掌门如何神秘,终于有机会一见真颜。
突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小声交流着暗市的事情。墨明兮循声望去,角落里坐着两个神神秘秘的灰衣男子,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对着一盘花生米聊得起劲。墨明兮感觉方向对了,示意季鹤白注意那边。等那两人起身出门,他们也跟了上去。
两人出门上了一辆马车,车铃叮当很快消失在大路的尽头。季鹤白带着墨明兮跃上房顶,目光随着马车而去。
墨明兮发现他们不是唯一两个站在房顶上看的人,上了高处,那些灯光所不及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月光下俯瞰全城的视野。
不远处的房顶上也站着一个人,他不是追着那两个修士去的方向,而是目标另有其人。井水不犯河水,墨明兮没有做声。
季鹤白揽着墨明兮轻身跟上马车,马车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后,那两人下车了。季鹤白落在巷子外的路上才将墨明兮放下。此时的季鹤白无论人形猫形,完全把墨明兮当只猫看了,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们转进那条巷子,幽暗的小道尽头,有一块暗红的牌匾,灯光下的牌匾上没有任何字迹。季鹤白走上前去,低矮的门房里探出一张苍老的脸,指了指旁边的价表。
“第一次来?”
季鹤白点头,墨明兮付钱。
“玩得愉快。”
暗红匾额下的深棕大门徐徐打开,一水红色的灯笼点随着回廊蜿蜒,延伸到庭院深处的一座筒形楼前。
墨明兮捋了捋发带,心中有一丝不安。
带路的是个筑基期的修士,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宝,在这些境界压人的修士面前,看起来完全不难受。但是这个人干枯细瘦,面颊凹陷,一副饱受磨难的样子。
季鹤白闻着空气里的混杂的香料味道,皱了下鼻子。
那小修士注意到他的样子,表示理解:“你是第一次来?”
季鹤白:“……?”
小修士替他俩撩开珠帘,渐渐听到热闹的声音:“这里天天都是这样的味道,闻不习惯,一定是第一次来。”
季鹤白懒得多话,言语里充满敌意:“与你何干?”季鹤白说话的一瞬间,是含着些许威压的。
小修士愣了下,摸了摸脖子:“我不过有事说事,别冲动嘛。这里是暗市,你最好不要再这般威胁人了。即便是季掌门,也没法全身而退的。”
小修士说这话不像是威胁,倒像是提醒。
墨明兮拱手道:“多谢。”
小修士没什么反应,不再开口说话了。转眼间领着墨明兮和季鹤白跟着进了一间隔间,这隔间在二层伸出来的露台上,低头可以看见楼下一桌一桌的修士,围着中央的台子坐了一圈又一圈。
抬头是上一层的雅座,若隐若现的帷幕后,坐着一些看上去不好对付的人。
最上层的大包间里,帘幕最深,墨明兮望去,隐约觉得很像修元塔的人。
他们的包间是一张小桌,两边各放一张太师椅。四方高脚桌上放着些干果。墨明兮抓了两颗来剥,问季鹤白要不要。
季鹤白摇头,目光落在中央的舞台上。不一会灯光渐暗,胡琴声起,如云的舞姬穿红着绿的从两侧飘出绕场一周落在台上。
季鹤白挑眉:“不会是来看歌舞的吧?”
墨明兮摇头:“不知道。”
这歌舞时间不短,墨明兮面前的果壳堆得像小山一样时,总算是停了。如云的歌舞中走出来一个狐狸眼的人,摇着纸扇朝台下四面八方拜了拜。
天幕缓缓打开,露出月朗星稀的夜空,四周终于安静了。
砰!
一个铁笼子落在台子中央,本来兴趣缺缺的看客突然兴奋起来。笼子里放的是一只灵兽,十分年幼通体金红,额头上似乎有道伤口。
底下的人叫起价来,这是个拍卖场。
价格越来越高,人们越来越兴奋。墨明兮往凳子里靠了靠,他不大适应这样无度的热闹。季鹤白将纱帘放下来,聊胜于无,稍微遮挡了些视线。
灵兽换了几批,又是法宝和法器,能拍到的终究是少数,但大家都热情高涨。
砰!
新的笼子出现,这次,笼子里是一个修士。
墨明兮凑近了些,这修士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感应不出来这人到了什么阶段,只是什么阶段也不可能放在笼子里买卖。
季鹤白刚要开口,忽然感觉脸上点滴凉意,他抬头发现刚才还月朗星稀的天空已经阴云密布,改口道:“下雨了。”
墨明兮点点头回应,没说话。
台上的人拿了根棍子戳了戳笼子里的修士,修士吃痛稍稍动了动。这人神情惨淡,眼光空洞,但十分听话。
显然,这就是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了。
“他好像被什么控制了。”墨明兮不由自主的小声说:“我瞧着不像是神识正常的样子。”
季鹤白皱眉:“买这样的修士做什么?”
雨滴越来越大,从云层中艰难冒出来的月光像是笼上了寒意,薄纱般落在墨明兮的身上,他缓缓阖上眼睛,抬起头来仰望夜空,好像不用目力也能穷极天际。
他长发丝丝缕缕垂落,眉眼沉静,看不见那双勾人魂魄的眸子后,显露出温润如玉的样子。季鹤白偏头,觉得他简直就像是墨明兮一般。
衍天大术开始运转。
墨明兮看到一个身着招摇红衣的人买下了这个修士,他把这个修士拴上锁链,拖着拽着下了台子。修士从呜咽到哭泣,最后嚎啕大哭,百般抗拒却被牵走。随后,修士被夺去了灵骨,抽干了修为,扔在一个僻静的屋子里。这修士好不甘心,指尖狠狠的抓着地面,抓得指甲盖翻起。可是他已经连站起来都不可能了,他蜷缩在屋角,忽然他朝墨明兮的方向望过来,口型似乎在说:“杀了我。”
墨明兮靠着椅背,颤抖地动了动手指,预示之中那个修士的胸口上瞬间插了一把大刀。
墨明兮的魂魄开始隐隐作痛,灵脉喧嚣着不满。他的衍天大术让经脉肆虐,更可怕的是带来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悲痛。
“妙妙,妙妙!”
季鹤白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缓缓的叫了他的名字。
墨明兮怔怔的坐着,一股竹林清香让他缓缓抽离神思,紧接着结束了衍天大术的卜算。
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视线还未恢复,哪怕看不见,墨明兮也凭直觉望向季鹤白的方向。他张了张嘴,先吐了口血,才闷闷地出声:“我好像看见他的未来了。”
季鹤白并没有因此松开手,血落在他手上:“就算墨明兮悟到这里,也用了很久,进展过快你是受不了的。”
墨明兮不以为然,他的魂魄之力尚在,身体也没出问题,可是抑制不住的嘴唇颤抖。墨明兮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可能我真的是天赋异禀吧,领悟得如此之快。”
季鹤白毫不遮掩的看了他一会儿,平静陈述:“管你是什么天赋,这样修炼,迟早是要走火入魔。”
墨明兮听着季鹤白说这话很难不笑,他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笑意:“不会的。”
这声音让季鹤白感到一丝熟悉的感觉,他松开墨明兮重新审视起来。他有一个想法,但心里觉得不大可能。
“成交!”
楼下爆发一阵喧哗。
那个修士被套上锁链,楼上的包间里飞身而下一个穿着招摇红衣的人,狠狠地将修士拽在手中,绕场一周给人展示。修士神情木然,全然不知痛楚的跟着锁链走。
季鹤白看着舞台中心,不由得问:“他往后会怎样。”
墨明兮声音沉缓:“抽灵骨,散修为……”
墨明兮口中残留着血的味道,他喝了口茶,有些遗憾。这与他卜算之中的景象并不完全相同,但他应当看到的就是现在这副场景。那些所谓的哭号、难过,都是他自己的悲喜。衍天算筹没有情绪,如何会有这悲喜之情。
墨明兮想了想:难道是这猫身的修行不够?
季鹤白看着怅然若失的墨明兮,皱起眉头,摸猫猫似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墨明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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