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披帛的人生着一张和善的脸,暮光沉沉映得他面容诡异。他停在里方桌十来步远的地方,朝着祝可山拱手行礼,迤迤然道:“师兄,你舍得回山门了?”
墨明兮瞬间感觉到祝可山心神回收,而远处的剑器碰撞声也陡然停了下来。祝可山声音比平时要提高了一些,问道:“祁成,你怎么从中门下来了?”
墨明兮望着祁成,感觉他却是有些修为在身,但全然不至于让祝可山收心一用。他看见祁成缓缓地扬起嘴角,只觉得一股阴森之感爬上脊背,比之当日在中门前所见差距很大。
祁成眼下有两道阴影,言语之间似问罪一般:“贺玄清是你烧的吧?”
让墨明兮奇怪的是,若平时说话祝可山早就面露精明扬眉质问。此时祝可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没什么变化:“是又如何?”
墨明兮觉得这才是祝可山正常的样子,带着一种先天强势却无需表露的气场。
祁成冷笑道:“烧得这么干净干什么?掌门令牌呢?”
祝可山眼神都懒得一动:“掌门令牌自然是在掌门那里,与我有什么关系?”
祁成勃然大怒:“贺玄清什么东西,也配拿掌门令?祝可山,你拿贺玄清的玉牌骗得了那些道童,你可骗不了我。将掌门令牌交出来!”
祝可山终于笑了一下,眼神凌厉起来:“你在要我交东西?祁成,你怎么和你师兄说话的?”
祁成往前一步,声音油滑:“怎么?他都烧干净了,问灵宗还是不能有掌门?”
祁成在合体境界之中也不算是强者,却像是吃了什么神志错乱的药一般脸上有些狂态。墨明兮插不进话去,忽然间他意识到不对,祁成身上那股浓烈的气息是鲛油的香味。
墨明兮借机将祁成的过去推演,见祁成受了秦霄的旨意大开中门法阵,助得修元塔轻松破门。算得问灵宗弟子丝毫不知,螳臂挡车般的为宗门前赴后继。秦霄借问灵宗清修弟子陨落之灵卜算,卜算不得再添上永乐宗那些可怜的炉鼎。炉鼎魂魄仍然不能成功,秦霄这才动起来其他的念头。
墨明兮飞快的拨动着过往和现在,却看不清秦霄下一步到底做了什么打算。
疑惑间他感到熟悉的剑意直奔此处而来,瞬间收敛心神,见季鹤白已到面前。
祁成一愣,大笑起来:“季鹤白?原来你在这里。太好了,玉华宗定是难逃此劫了!”
祝可山的传音几乎在祁成一开口就传进了墨明兮的脑中,他声音罕见的急切:“快封了他的五识,别让他说话!”
墨明兮即刻照做,只是更快的是季鹤白的剑。
季鹤白剑意流动,直逼祁成的脖颈。
祁成仰身后退将剑锋躲了过去,身法极快地没入了雪林之中。季鹤白并未就此作罢,足尖一点追了上去,人还未至,剑意弧光先将那碍眼的飞天披帛削了下来。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林之中,墨明兮刚要追上去,被祝可山拦在身前:“不必,区区一个祁成,季鹤白难道还打不过?”
墨明兮停下脚步,见祝可山面色无异,问道:“为什么要封住祁成五识?”
祝可山神神秘秘道:“我担心秦霄会听见,知道了季鹤白在这里,恐怕要冲着你来。再来一次,问灵宗就真的遭殃了。”
墨明兮闻所未闻:“他们之间有传音秘法,能千山万水之外勾连?”
祝可山正色道:“再怎么资质平庸,也是代代飞升的星衍阁之主,总得有点傍身的功夫吧。我说过秦霄许久未曾来过,却能轻松将祁成策反多时。你当人人都如我一般可化用心音,还是人人都如季鹤白一般剑心通明?
祁成做得长老,又没有心音,却是被蛊惑的人。他又不是那些懵懵懂懂的低阶弟子,难道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墨明兮细细琢磨一番:“不对啊,秦霄与修元塔并不是一伙,在玉京时,他在修元塔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祝可山觑了一眼墨明兮,觉得他这人思路又密又简单:“我劝你先保住玉华宗为主,别去想修元塔的事情。秦霄此人虽然什么都差,坏水却是一肚子。”
墨明兮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切换了个角度问道:“我看见他们在问海坛找道童,是有什么用吗?”
祝可山好像听到了什么恶心的事情,表情有些厌恶:“道童?那还算是道童吗?”
这想法与墨明兮如出一辙,看来秦霄不仅要借他人性命卜问天机,还有其他目的。墨明兮喃喃道:“秦霄或许有其他的能力,他从不离身的鲛油,许是参杂了什么摄心夺魄的东西。”
祝可山用一种过来人的表情看着他:“若是玉华宗受人蛊惑,便会成为天然的问灵台。你那套算筹在门派中用,没少设计些奇巧方位吧。”
首溪山脉的灵气聚集,是叩问天门的好地方。但修真界钟林毓秀之地如此之多,实在不算起眼。
墨明兮思索一阵,自己对于衍天大术并没有投入那么多精神,答道:“并不是这样的。”
祝可山轻笑一声:“真的没有吗?玉华宗的位置,宫殿山门的排布,你觉得没有,但秦霄觉得有便是有。他那算筹若是假的,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遭殃。”
墨明兮眉头紧蹙,祝可山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说得太绝对。此事关乎玉华宗,墨明兮不可能听祝可山一面之词就全盘相信,免得落入他的算计之中。
墨明兮问道:“星衍阁不是遭受重创了吗,如何能对付得了?”
祝可山摇头道:“张真道对算筹不感兴趣,秦霄拿到应当没有坊间传闻那样困难。我猜秦霄放出这样的消息,就是为了迷惑宗门,好让他找到机会下手。
叩问天门,代代飞升。
秦霄打着这幌子在不少宗门里都设立了像是问海坛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妨碍他一个一个的试过去。
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他却暗地里已经给自己铺了条长长的后路。脑子算是好使,知道这潜心修真之人修道专注修己,他做的事情不大会有人关注。”
墨明兮不解祝可山怎么还夸得出口:“秦霄何必急于一时?”
“急于一时?”祝可山道:“这么多年,秦霄就是吃人也该吃到大乘境界了,你猜他还压得住吗?”
墨明兮:“……”
祝可山又道:“难道真的能一辈子苟在洞虚境界之后,等着别人试错身死,自己再后来居上?破境劫难压在面前的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多年苟活的人都人人自危起来了。墨明兮,你也一样。”
墨明兮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
祝可山笑了笑,淡淡道:“灵脉苏生,重新契合,你以为全是好事?”
墨明兮心里咯噔一下,还要问什么,忽然赶到一阵熟悉的剑意不受控制的铺面而来。不对!墨明兮飞身朝着季鹤白离开的方向追去。
风雪携着翻卷的树皮在剑意中不受控制的旋转,余波还在不断地砍削着林立的树干。
祁成倒在地上,捂着不停冒血的喉咙蜷缩成一团。
季鹤白茫茫然看着祁成的位置,眸中比霜雪还冷,像是有些难以自控却并未如相中那般疯魔。
墨明兮第一反应却是,季鹤白要杀他,祁成怎能还未死?
季鹤白感受到墨明兮来了,恍惚间看见墨明兮盯着祁成一动不动。他将心中疑问压下猛地收剑,剑意乍停,墨明兮方才转过身来。
季鹤白神色迷茫,忽然抓住墨明兮的肩膀道:“我心有异,是否行为有偏,师兄。”
墨明兮瞳仁颤了颤,断断续续道:“我,我是妙妙。”
季鹤白自他脑中纷乱的景象中缓缓清醒过来,眼前墨明兮的模样也渐渐清晰,将他缓缓松开:“哦,是妙妙啊。”
墨明兮看着季鹤白眼中渐渐泛起的失落,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季鹤白没将这话再继续下去,方才祁成化了墨明兮的模样乱他神思,季鹤白晃神一瞬便口不择言。此一时看着手足无措的墨明兮,心中愉悦起来将那行为有偏的事情全抛在脑后。
祝可山翩然来迟,眼见祁成没死透,眼都不抬一下,一剑穿过他的胸膛:“贺玄清配不配位,轮不到你来指点。”
这本都在一瞬间,墨明兮不知道祝可山这又是在夸张地演些什么。但想问祁成的是问不成了,他问祝可山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祝可山笑了笑:“我来不及了。”他将掌门令牌塞进墨明兮手中:“弟子房那么多弟子,你随便挑个顺眼的,以后就是问灵宗掌门了。”
变故来得太快,墨明兮握着令牌竟然忘了推脱,看着祝可山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祝可山神色匆匆:“重启中门的防御阵法,肃清问海坛,这事我都替你做了,不必谢我。”
墨明兮简直觉得不可理喻:“祝可山!”
祝可山身形一顿,看着墨明兮的眼光忽然变得寒冷无比:“我让你窥我过去,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墨明兮也不管季鹤白在不在旁边,开门见山道:“什么叫做压不住境界?”
祝可山闭口不谈:“你还是先担心担心玉华宗吧!”
季鹤白夹在两人之间,不明白墨明兮和祝可山在争些什么,罕见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祝可山朝着季鹤白轻松道:“这次我是真的滚了。”
季鹤白与祝可山同为剑修,说来并不讨厌。拱手一礼看着祝可山一剑绝尘而去,墨明兮仍在原地眉头紧蹙,季鹤白试探道:“我要不要也滚?”
墨明兮心中正为千头万绪烦闷,语气不善道:“你可以滚一下试试。”
季鹤白试探着说:“你同他说的话……”
墨明兮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堵住季鹤白的嘴,他现在最好回玉华宗一趟,又须得先为这掌门令牌找个归宿。他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看着季鹤白道:“刚才你说的话。”
季鹤白忽然闭嘴了,有些心虚地看着墨明兮。
墨明兮神色淡淡:“那么你透过我,是在看你的师兄吗?”
季鹤白突然觉得相较于那些宗门也好,证道也好,都不及这话夺命。他看着墨明兮,不知对方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该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只知道现在墨明兮心情不佳,一定是不能回答:你就是墨明兮,我早认出来了。
墨明兮盯着季鹤白,看似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心里却借由这空档盘算起到底将掌门令牌交给谁才最为稳妥。
季鹤白有些心虚道:“是的。”
墨明兮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哦,那随便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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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重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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