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清香阵阵,飒飒风来。
“你说这是墨明兮?”
“嗯。”
“天机算尽?”
“嗯。”
“心如沉水?”
“嗯。”
楚明苍摇摇头,看着倚在竹榻上的咸鱼:“我不信。”
叶归晴一脸认真:“真的,我还能骗你?”
楚明苍撸起袖子:“我说他还在问灵宗蹭过饭你怎么不信?”
叶归晴点头:“我信啊。”
楚明苍咂摸着事情里的余味:“这道侣飞升有这么难过?”
叶归晴像是想起来什么旧事:“难过啊,师弟没了谁都会难过吧。”
阳光透过竹叶落在墨明兮脸上,他隐约听见了议论声,懒得动弹。
“我师父不会是哪里受伤了吧。”
“瞧着不像啊,感觉一个能打我们五个啊。”
“你不知道,我师父简直是虚张声势的师祖。不会是余命无几,惶惶终日吧。”
墨明兮忍不了了,开口道:“赵落澄,你给我过来。”
墨明兮不是故意要大白天搬把竹榻往林中一躺,给门人弟子做这样疏懒的表率。只是这宗门里头的事情实在是难以接手许多,他想躲两刻清闲。
去问星殿拜访的人快要将门槛踏碎,左右是问他怎么练的起死回生的功法,又或者问季鹤白有没有留下什么真言启示修真界中的人。
他分明记得自己死后季鹤白的剑阁日日清闲,甚至有空摸猫。怎么季鹤白这一飞升,他墨明兮却没个安宁呢。
墨明兮捂着额头,竹榻上凉意丝丝,剑阁里泛着竹林香气,墨明兮想起问灵宗雪林里季鹤白那件衣服来。
更加烦了。
这几日里,他开了问星楼散出去灵石修整殿宇。一众弟子泪眼汪汪,飞身扑过来非说他是要撒手人寰。
要是往问星殿一坐写两个字,被人看见了又紧张兮兮地传言他是要寄托遗响。
墨明兮再如何心如沉水,做起事来事事受阻,也难免心烦意乱,这才跑到剑阁躲清静。
心绪缭乱,竹林中的枝叶也跟着晃动起来。
一片竹叶落入手中,墨明兮不可否认自己从前屡屡涉险,只是那早已过去:“都说了不死了,还要怎么样啊!”
赵落澄猛地听见这句话,怔在当场。小心翼翼地靠近竹榻:“师……师父?”
墨明兮睁开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你们别在这站着了,我只是休息,不是驾鹤西去。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昨日说要著书立说,赵落澄你负责了,没写完别来吵我。”
赵落澄大气不敢喘,连连点头:“是,师父,知道了师父。”
墨明兮满意地躺回竹榻,继而又叫住赵落澄:“还有!季鹤白飞升了我高兴得很,我根本不在乎,少给我提他。”
赵落澄噤若寒蝉,对着阴影里的几个人摆手:“快走快走,再呆着要挨师父罚的。”
墨明兮清静了一个晚上,想通透一件事情。玉华宗这摊子他是管不了了,撒手就撒手。第二天就将掌门的名头放到了赵落澄身上,墨明兮又传了消息说同庆季鹤白飞升之事,留了修整的门派在宗门内吃饭。
玉华宗的重建完成得很快,许多宗门仍在附近扎营休整,借着他们的帮忙,一砖一瓦搭建起来轻松不少。
复原的殿宇流光溢彩,崭新的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玉华宗本来不是恢弘的道殿,此番修整过后,显得像是山峰之中的福地。往长阶上走一遭,平白无故身上都要多些灵力清气。
这么一来,墨明兮问星楼里的灵石流水般的散了出去。墨明兮看着复原的殿宇,山顶的风带得他发带飞舞。他总算有了一丝畅快,那些宗门拿了灵石,往后修整他们自己的殿宇也方便不少。
赵落澄接下掌门的名头,多年耳濡目染也没出什么岔子。只是每天问候墨明兮三次,好像他是那空巢的倦鸟似的。
墨明兮知道自己是躲不得清闲了,择一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将竹榻搬回剑阁里。束发整衣,往大殿之前一坐。干脆一边算命,一边看诊。
各个宗门的人来来往往,上午算过姻缘命理,下午算着财势福源。墨明兮不敢盲目开口,生怕自己天道金口玉言随便动了别人的命运。只好拿着几根算筹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卦象是准的算得很长一段时间的际遇,有时候卦象有些偏颇就算得几日。
墨明兮算得心累,没有人找他看诊。像是都恢复得不错,托着修真界灵脉苏生的好处,似乎都没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势。
背后两个徒弟关爱独居仙长一样,颇为欣慰道:“师父终于找了点事情做了,太好了。”
墨明兮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在玉华宗是越来越说不上话。他收起算筹摸了摸脸,总不是这么一遭让自己容颜都憔悴苍老了吧,这么入不得眼了?
收摊回到剑阁,墨明兮照了照镜子,面相没变。他支着头看着镜中的人,怎么从前弟子们对自己可亲可近,现在却说话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像是见了季鹤白似的。难道说是天道气质难以掩盖?让人见之生畏?
墨明兮痛定思痛,一晚过后决定好好在宗门弟子前展现自己柔和亲人的一面。甚至翻出从前季鹤白给他做的那几件粉白衣裳,是以拉近距离。
晨钟鸣过之后,墨明兮晃荡去了弟子坪,好不容易从满地剑修弟子里找出几个法修指点迷津。从前法修书卷写了许多,一一翻出来亲自授予。可惜入门的弟子看不懂,适得其反对他又疏远了几分。
反倒是把季鹤白从前的几套剑修功法一说,他们对季鹤白的看法从季真尊变成了剑仙。
墨明兮:……
墨明兮百折不挠,和他们说了几道法修的妙用。那几个弟子听着听着,一脸虔诚地问到:“您这把佩剑真好看,是不是季掌门打造的?”
碰壁一整天,墨明兮回到剑阁,继续往竹榻上一躺。
“无所谓,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我。”
入夜的玉华宗依旧人声鼎沸,比之他与季鹤白去玉京那次有过而无不及。一众道门外伤恢复得不错,但是灵力苏生实在缓慢。玉华宗恐怕要热闹几个月,渐渐才会消退。
墨明兮想起从前被沈清逼着和季鹤白下山买饼的事情,忽然想吃饼,传信将赵落澄喊过来。
赵落澄一脸苦相:“师父呀,这山下卖饼的跑了还没回,买不着啊。”
墨明兮听得直摇头,当年拽着季鹤白月下疾行数百里也得给沈清买饼吃。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赵落澄道:“方才师父叫我过来,我恍惚间好像感应到了天道的指示,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墨明兮无言:“是为师不好,不该叫你买饼的。”
猛地想起,从前在剑阁,这好大徒不是还师尊师尊的叫吗,怎么又变回师父了?
墨明兮心里其实还算高兴,玉华宗里挤了这么多人,玉华宗还是好好的。
赵落澄看着墨明兮笑得突如其来,心里发毛:“师父啊,明日晚上楚明苍叫我们一块吃饭,能不能借剑阁一用,你也一块来吃啊?”
墨明兮默许了,顺口说有什么不够的直接去问星楼里拿。
赵落澄拿了他藏在问星楼地下沈清所赠的酒坛,说是薛辞找到的。
墨明兮:……
这顿饭吃得离谱,光是看着楚明苍、叶归晴和薛辞坐在一块就够诡异的,花念远还依旧飘在空中。
墨明兮笑着想:我还看得见魂魄。
“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就笑了,你说这是什么症状?”
“见所未见,你知道永乐宗的期期吗,我明天去问问他吧。”
“怪吓人的,师叔这是思念过度吗?”
“快闭嘴吧,提都提不得。”
墨明兮只当没听见,酒过三巡,转身出了剑阁。
玉华宗燃灯不灭,谁也没发现墨明兮御剑在宗门里盘旋。
墨明兮醉意朦胧,天上悬着一轮明月,皎皎月光照在祈玄道上,看着就烦人。
墨明兮改道回了问星殿。
很好,问星殿没有季鹤白的踪迹,更没有门人打扰。
墨明兮光着脚踩在问星殿的玉阶上,温凉的触感传来。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翻手信笺纸薄如蝉翼,簌簌顺风而来。墨明兮心念一动,梦中的玉笔滚落手中。
近乎透明的信笺上,他借着酒意下笔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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