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亚芙尼点点头，平静道：“——所以，你就毫无顾忌地把作曲的重任和乐队的取名权全给交出去了？给一个才见一面的陌生人？”
“唔，这算是指责吗？”
连喝了几杯的夏诺脸上已经腾起几片异样的红晕，说话明显更直白，甚至是过分耿直了。
洛亚芙尼动作一顿，下意识地解释，“我就是实在有点好奇。我本来以为你是很在乎自己乐队的。”
“可是，我在乎的也不是乐队啊。至少不是乐队里一首曲子的作曲人选或者它的名字。”
“？”
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女孩听到这话明显是很困惑的。沙发的一侧，洛亚芙尼一手撑着膝盖扭过头，拧着眉紧紧盯着这个她认识有一段时间的女人。
前面的电视机开始播放广告，嘈杂的、跳脱的声音传过来，夏诺对自己说了什么没有自觉，打了个哈欠，继续自顾自斟酒。
隔着一个被大量酒精所充斥的大脑，眼神交汇的魔力被惨烈地削减。
在此方面本就天赋不高的洛亚芙尼只好回过头，徒劳无功地转了转手里的空酒杯。
“我知道了。”
她回答。
旁边人把手伸过来，与她的酒杯碰撞，发出轻响。
插播的广告终于结束。
洛亚芙尼闭上眼，听到厨房里灶台上咕噜咕噜的声响。
“……要来一点汤吗？”她问。
“好啊。”
喝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夏诺拖长了声音应道。
**
洛亚芙尼确实有段时间没喝酒了。
日常多喝酒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纯粹的喜爱，一种是想要麻痹自我。人们想麻痹的东西大多是痛苦的过去，或者迷茫的未来。
而洛亚芙尼活得平淡而规矩，她对未来无甚兴趣，对不记得了的过去也无甚感觉。
…………
这段时间，她失去的记忆一部分正在以简单的文字组合的印象回归——大概是因为她以前有过写信记录的习惯吧——另一部分则转变为照片一般模糊闪现的静态画面。
论详细度和清晰度似乎还不如请从前世界的魔法师过来通个灵，不过好在她本身也并不奢求能够全部想起来，能不用困惑于自己的来处就行了。
十三岁之前，她想起来的只有一场大火，和神秘的数字“7”。
十三岁往后，奥拉尼像她的影子，如此的亲近，乃至于时时刻刻跟在旁边。
她没法清晰记起来对方的脸，且略微地困惑于对方动态变化的年龄，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是她人生里的一个重要锚点。
她回忆起这个人，就会回忆起自己那时候思考世界的方式，并根据留下的较深的想法逆推出自己看见过的场景或者故事。
再之后，学院成功建立，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至此以后，他们分道扬镳。
这意思倒不是说他们两人就打死不相往来了，只是他们间的矛盾既未解决，似乎也不曾暴露，于是缘分一日一日地变淡。
洛亚芙尼知晓自己大概因为这些而怀揣着一份无法轻易消解的怨气。
怨气的落点可能是奥拉尼，也可能是奥拉尼认识的人，甚至可能是迟迟没找到新的人生目标的她自己。无论如何，她反正就是放不下，不想放下。
这差不多就是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了，带她转向了这片异世界的因缘之一。
她恨魔法吗？不，当然不，这种极端的情绪是她从未有过的。
她恨奥拉尼吗？怎么可能。
说到底，她只是无法忘怀那份情感。
当大半的记忆消失，唯剩的情感会变得极为清晰，人会一边陷入自我怀疑，一边紧紧抓着这些真假难分的幻象不放。那份执念就是这样来的；在反复的思考和重新体验里不断加深对其的印象，最后演变为一道灵魂上的刻痕。
但随着时间推移，再下一次，下下一次的回望里，理性和关键的记忆恢复，她会或多或少做出其他的判断和选择。
**
“我有点讨厌你了。”
看着把自己喝倒的夏诺，洛亚芙尼后仰着靠在沙发上道。
气氛安静了一会，在确认对方确实睡着以后，洛亚芙尼忽然伸出手，五指向下平摊，轻轻按压在醉倒于茶几的夏诺的头顶——像抚摸一只动物那样。
“好吧，好吧。
“祝福你，以洛亚芙尼之名——”
她垂着眼，流利而迅速地念出一串晦涩难懂的祷告词。
与冷眼旁观原主人发病死去的克斯科不同，洛亚芙尼与莉奥琳生前的关系要好得多，于是灵魂和身体也更契合。
甚至比她原本的身体用起来都更好。
一个祝福。
一个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作用的古老咒语。
除了她以外，向前的时间线里应该不会再有人会诵读这段语言了。因为那是他们部族内部世代传承的魔法之一。
就像她清楚自己大概不该活着，但她又确实很想要活着那样，她知道他们或许都死了。
总之就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吧。
“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希望你能建立一个理想中的乐队。
…………
在从前，她以为自己是想要看到事物在耀眼的瞬间就轰地迎来毁灭，可是后面她又想，那种期待或许是自己在害怕。
心脏并不只会为了开心的情绪跳动，还有更多的东西会驱使它发出那种鼓胀得要开裂的痛楚。
就像是，想要破坏和杀死掉什么并不一定是因为那东西很可怕，也可能是觉得很可爱。
真奇怪啊，真奇怪啊。
哐当。
脑中的玻璃沙漏随之发出悦耳的轻响。
因为遗忘了成为神明的那个洛亚芙尼，所以现在的洛亚芙尼把自己对祂的情感误以为是对奥拉尼、以及他所代表的魔法了（。）
然后她就捋了一下，发现这不太对劲啊，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在意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或许是自己要在意，但又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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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一个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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