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五回 齐副史含恨迁青州 新知县心惊黄衣观

李胤霄沉吟片刻,缓缓道:“若论书院之事,还属未溪最为应付自如,换人之事容朕再虑。”

尽管齐煦不可能远在青州兼任书院办学,但凌公朋还是从话音中听出一丝犹疑,恐怕君上贬黜得不够彻底,忙落井下石:“齐副史虽然深谙此事,却心不在焉频频出错,实乃有负君上苦心,不宜再行兼管……”

李胤霄不动声色地听完此话,面无表情地扫了凌公朋一眼,将手中剥了一半的荔枝放回瓷碗中,接过内侍递上的手帕仔细擦着手指道:“齐煦也只是个凡人,焉有不犯错的时候?倒是你们,只想着少做少错,真以为朕看不出来?”

这话语气便重了,凌公朋哪里想到一句话惹火烧身,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连连告罪,牵连得其余几个尚书都惊得跪下请罚。

“都回去好好思过。过往之事朕不再追究,今后如有怠慢朕必定重罚。行了,平身罢。”

几个尚书忙又叩了几叩,才接连谢恩告退,凉亭又恢复了最初的清净。

“未溪还在外面跪着?”李胤霄随手将用过的丝帕丢进近侍端着的铜盘之中,淡淡问道。

“回君上,还跪着呢。”周公公答道。

李胤霄叹了口气,起身道:“我们走。”

齐煦闻及响动,见李胤霄带着一群人正要出御花园,忙膝行了两步至御前叩首道:“君上,臣有话……”李胤霄经过他身侧时顿了一下脚步,淡淡地打断道:“毋须多言。齐煦,即日便启程罢。”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旁的周公公侍奉李胤霄多年,早明白何意,冲着齐煦挤眉弄眼了一番低语道:“大人莫犯傻了,快走吧。”毕竟,是君上亲自动身要他不必再跪,继续执迷不悟便是不识抬举了。

只是,明明并不怪罪,却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来,还真是君心难测。

见龙十三年夏,齐煦遥迁青州,由三品黜为正七品。

青州位处山东省,离京千里之遥,是个襟山带水的地方。在地方做知县并非容易的差事,较之京中事务更加繁琐。又因地方官与百姓同饮共食,齐煦便见多了鸡鸣狗盗的零碎之事。县官乃是抱冰公事,甚是清苦,月俸不过几两碎银,是以齐栀也跟着开了家豆腐铺子。远离京城的同时也远离了政治漩涡,曾经风光一时的状元郎淡出了朝臣的视野,惟有素来交好的御林军统领赵明风和大理寺卿沈凤则还偶尔联络,讲述一些京中的琐事。

一开始齐煦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县官不熟悉地方事务,只觉得一地鸡毛,焦头烂额。但不足月余他便理清了公务,忙而有序,稳中求快,偶尔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突遭贬谪,他未及细想,待下了金銮殿才明白君上的真正用意。他寒门出身,祖上无官荫庇佑,只因高中头筹才得以成为天子门生,初来乍到之时他举目无亲,多少眼睛盯着他欲将他扳倒,是君上时时袒护着、指点着他才不致翻船。当初同年为官的一批新贵,有些成了朝廷上的新势力,有些则一着不慎或被贬谪或被流放。这五年的宦海生涯,看似是他青云得志,实则是君上暗中考察有所取舍的结果。

而今年他屡屡犯错,纵使君上再怎么偏袒他,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而县官是最考验耐性的职位,看似是个七品芝麻官,却可以锤炼心智,积累经验,是以京中许多高官厚禄者都是从地方知县提拔而出。

但除此之外,却有最重要的一点。朝中时局不稳,北境王虎视眈眈,削王迫在眉睫。他作为政治中心的人物之一,无异于身处风口浪尖,君上所为,恰是将他从此处解救下来,远离纷争的旋涡。

可是……君上就这样故意将他推开么?

即使他在碧春亭外长跪不起,也不肯听他一字解释。亦或许是他齐煦,不足以成为君上真正的臂膀,为他披荆斩棘罢了。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远离白玉京,许多旁门左道的事情便兴盛得多。单就齐煦上任知县一年间,便目睹了大大小小的黄衣道观,据说是刚刚兴盛起来的黄衣教。黄衣教派以黄雀为尊,据说教众都得了国师一缕真气,从此后便能打通灵脉,容颜常驻。熙朝以道教为国教,建些道观并不奇怪,也有不少降妖除魔的正经道士,统归三清司管辖,而三清司的掌教便是历任国师。

黄衣教,似乎是其新兴出的一脉分支。

令齐煦注意到黄衣教的是几个失踪的村民。青州多有药农,上山采药不慎失足之事常有发生,之前的县官也遇到不少失踪案,都以落崖而亡草草结案,但齐煦心细如发,调查之中发觉同乡的几个村民言辞闪烁,缉拿逼问之后才吐露实情,原来失踪的这五人皆是黄衣教的信徒,失踪之日并未上山,而是要去黄衣道观“求得灵药以登仙境”。齐煦派人追查这道观,却未有任何异常,只复命说观口有一处角门,被符咒封着,无法入内。

齐煦疑窦丛生,隔日又亲自带人来查,未防打草惊蛇,一行人扮做普通香客,避开道士绕至角门,果见那木门上贴着一枚黄符,上绘繁复咒纹,咒纹之上灵力流转,显然被施了术。随行之人都是些地方官差,涉及灵力之事一知半解,并无一人识得,齐煦犹疑了一下,伸手欲揭。

“劝君莫动。”

一道年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齐煦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陌生的灰衣男子倚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抱臂戏谑地瞧他。

一行人无一发觉此人是何时到来,惊得纷纷亮出刀兵,场面蓄势待发。齐煦见他并无动手之意,示意大家不必惊慌,只是遥遥问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阻止在下?”

那男子不答反道:“那符纸被施了术,普通人无法撼动,身怀灵力者触之必死……你灵力虽薄,却是难得一见的金纯之质,若执意前去送死,我倒也不拦着。”

金纯灵力之事,齐煦自己也不曾知晓。灵力的纯度并非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强盛与否,因为即使身怀灵力,过度使用时也会消耗,而恢复修补则极难。灵力的纯度就如同兵器的质量,而强盛与否则如同力量,再锋利的兵器没有足够的力量挥舞也只是一块废铁罢了。

齐煦先是惊讶了一刹,又端详起眼前的人,只见他平头正脸的,腰悬玄青短剑,虽穿一身风尘仆仆的灰袍,却自有一股磊落的侠义之气,便知悉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对着他拜道:“请阁下指点。”

灰衣男子稀奇地望了他一眼,嘻笑道:“你竟不怀疑我吗?”

齐煦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好!有胆识,不愧是能得金纯灵力之人——小爷我瞧你喜欢,便帮到底了!”说罢,起身疾步走到角门前,口中默念着什么,手指隔空结印,最终在指尖凝成一点灵力,对准符咒一击,那门上的黄符便应声而落。角门甫一被打开,一股浓郁的腐臭便扑面而来。官差们见多了人命案,却也被这恶臭熏得几欲作呕,齐煦掩住口鼻,率先迈过角门。

原来这门庭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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