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回 与虎谋皮宦官罹难 兴尽悲来妹妹命殒

小福子拾好碎瓷,心有余悸地出了御书房。他转过墙角避开了门外的侍卫,趋步行至宫中一处无人的偏僻冷巷,拿袖子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又鬼鬼祟祟地四处瞧了一番,才将那碎瓷片仔细地挑选一番,最终只留下两片。

“办妥了?”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小福子吓了一跳,忙转过身,见来人正值不惑之岁,穿着齐紫色官袍,怀里抱着打卷宗,身量高挑,颧骨与眉骨微微隆起,眼窝却深陷下去,一对黑沉的眸子似透着阴寒的深潭一般,正是傅汀州。

“中丞大人,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小福子忙做出点头哈腰的姿态,阿谀道,“原先小的还不信,怎么看横竖都是掉脑袋的事儿,没想到——君上竟真如您所言,留了我这条小命,可真是死里逃生啊……”

傅汀州轻蔑地笑道:“早说了,想实现愿望,就要置死地而后生。你那条贱命不值钱,君上犯不着为这点儿过失杀你,他要杀的人你也惹不起——行了,东西拿来吧。”

小福子看傅汀州伸手,不禁瑟缩了一下,反而将怀中之物捂得更紧了,拿眼睛滴溜滴溜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话虽如此,但小的也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您办事儿,谁知道君上一怒之下会不会将我拖出去斩了?您看……””

傅汀州冷笑一声,道:“跟我谈条件?”

“小的不敢。”小福子赔笑道,“只是,答应小人的事儿,中丞大人也该兑现了。”

宫中之人勾心斗角惯了,连小太监也滑不留手的,傅汀州扬了扬下巴,淡淡瞧了他一眼,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好处。至于你那对食儿,我已经遣人赎了出来,正候在城郊。你将东西给我,即刻便同她上路吧。”

小福子却仍握着瓷片不放,追问道:“可曾留下信物?”

傅汀州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扔给他一枚旧黄的玉佩,伸手道:“东西。”

小福子却小心翼翼地接了,拿在手中反复瞧了几遭,确认是心上人的随身之物,这才将那两片碎瓷递给了中丞,搓着双手呐呐道:“只有这两块沾了君上的血。”他毕竟跟随李胤霄两年之久,知晓人君落下的头发丝都要妥善清理,更遑论血迹?便也隐约猜到不好的事情。

傅汀州拿出早已备好的鲛绡小心包了,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满意地拍拍小福子的背道:“去吧,城门自有人接应。”小福子却不动,犹豫了一下,最终忍不住出口问道:“你们要君上的血做什么?”

傅汀州闻言一顿,阴鹜地瞧了他一眼,将声线压到最低:“我以为你知道什么不该问。”小福子被他的眼神骇得一颤,再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出了宫。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君上已不再留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个时辰后,城门外。太监小福子深吸了一口郊外的新鲜空气,抖了抖身子,仿佛如此便焕然一新。他踮起脚尖举目四顾,想要寻找那不嫌他残缺之身的红颜知己,却突感腹部一凉,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承受的剧痛。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

肚子上伸出一截刀尖,上面正滴滴答答地淌血。

他竭力地想要回过头望一望凶手,那长刀却突然一松,硬生生从身体中抽出,鲜血在面前喷出漫天雨雾。

“你和那小丫鬟,便去地府做一对儿苦命鸳鸯吧。”

临死前,他听到有人如是说。

见龙十五年夏,御史大夫黄厉告老还乡,副史齐煦接任御史之位,官拜从一品。

一身鞓红官袍终于换做了齐紫,齐煦忙完相关诸事,依礼入宫拜见君上,未曾想李胤霄恰好召见六部尚书商量事宜,只传了个话儿教他不必拜见了。齐煦不禁微微失落,乘车回了府中,不想到了中午,宫里的小太监又登门传话,说原先理应君上亲授的官印和冠带也一并送来了,请大人体谅君上公务繁忙无暇顾及云云。齐煦眸光黯淡了一瞬,遂接下谢了恩。

待送东西的太监们离去了,齐煦才返身回了院子,驻足片刻,突然动身将树下埋藏八年的一坛雪醅挖了出来,喝了个酩酊大醉。

八年了。

想那日白衣赶考;想那日金榜题名;想那日簪花风流;想那日抱恨离京……从荆簪布袍到珥金拖紫,虽几番沉浮却不敢忘却民生多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辅佐君王,那些年少时的抱负和志向都一一实现,这八年,他自认问心无愧。

可是,人心不足啊……他心中依旧空落落的。

院中一株凤凰木,此时枝叶飘飘好似云霞笼罩,齐煦举着酒杯遥对树,醉眼迷离地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何时,眼前的凤凰木变为了女子的脸庞,却是齐栀摇着他的胳膊无奈地说:“哥,你怎么喝这么多?”

“不醉……不归!”齐煦醉道。

“此处便是齐府,你还想归哪去?”齐栀笑问道。

“归……归……”齐煦迷离地重复了几句,兀自摇了摇头,却不说话了。齐栀夺了他的酒杯,一边煮上醒酒茶一边笑骂道:“哥,你这副模样,被别的看见了,还不笑话!别忘了今夜还有同僚前来道贺,你可是东家,长庆楼里少不得再喝一遭,你此时醉了,晚上还怎么办?”

“管他呢!”齐煦挥袖往地上一躺,动作难得的任性恣意,酒也洒了一地,“——去他的!”

齐栀叹息着摇摇头,将他扶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自今日面君回来后你便闷闷不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面君回来……齐煦被酒精打乱的脑子却不知怎的拾起了半月前的回忆。君上在他面前更衣……绣金丝龙纹的玄色外袍自肩头抖落,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抹劲瘦的腰线。玄色腰带上装饰着两股交缠的金丝绦,绦带间穿着只掌心大的香囊,是孔雀色……那画面顿时如锥子般刺入脑海,清晰得宛如昨日。他突然悲哀地发现,原来他以为的忘却,只是他以为能够忘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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