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幼君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杀意。
浓重的恶意袭来,李直握紧利剑,强撑起身。
玄衣袍下的肌肉紧绷如弓,紧握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即便视线因失血有些模糊,但那双锐利阴鸷的眸子仍精准定格在顾幼君身上,蓄势待发。
他想杀她?!
纵使身受重伤,却也仍是一头不可轻视的猛兽。
与顾幼君的后退半步,毫不犹豫躲到了护卫身后不同,顾幼宜神色温柔且镇定。她慢慢靠近李直,声音轻柔:“郎君,你不必担心,我们并无恶意。”
就顾幼宜靠近的瞬间,李直猛地动了。速度快得在众人反应过来时,锋利的剑刃横亘在顾幼宜白皙的脖颈之上。
“三娘子!”旧庙内顿时一片惊慌,随从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按在腰间的佩剑,却因顾幼宜被挟而不敢轻举妄动。
剑锋已划破纤弱的脖颈,鲜血在细腻白皙的肌肤上衬得格外刺眼。顾幼宜吃痛地蹙紧眉,面容却一如既往的温顺。
“谁派你们来的?”李直问道。
低沉的嗓音,阴冷,窒息。
顾幼宜想摇头否认,但感受到横在脖颈处的利刃,止住动作,回答:“郎君误会了。我们乃平阳侯府亲眷,今日是去径隐寺为兄长祈福,恰巧在此避雨,对郎君绝无歹意。”
说罢,她又示紧张的随从们卸下利器。
“是吗?”李直握着剑柄的手没松半分。
他遇刺不久,这群人便出现在了这里。
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李直抬眼扫过卸下兵器的护卫,目光停在躲在护卫身后、沉默的顾幼君身上,眼底的杀意又深了几分。
连装都装不好。
顾幼君迎上李直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此事牵扯我平阳侯府秘辛,不便与你细说吧?”
贵女倨傲不耐的姿态,看得领头护卫心惊胆颤,生怕顾幼君的话激怒李直。
“这位郎…郎君,还请你放了我家娘子。我们…我们真的只是路过这废庙避雨的,绝无半分歹意,更不敢牵扯什么是非……”
护卫心揪了又揪,一面说着恳求的话,一面死死盯着李直的手,生怕那剑再往前送半分。
三娘子若是在这荒郊野岭出了差错,他们这些随从,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你若真想脱身,放了她,我们可以给你马匹与止血药,绝不为难你。”顾幼君又道,只是声音透满不耐。
李直闻言,冷笑一声。
“可以。但你过来,替换她,等你们把东西准备好。”
贴着脖颈的剑锋压得更紧了些,鲜血顺着白皙的脖颈蔓延,顾幼宜痛得呻/吟不止。
“三娘子!”
【宿主,按戾帝所言去做!】
“白日做梦!”顾幼君刚出口。
一声震人心魄的“轰隆——”响彻云霄,将她的声音吞没,连殿内的断梁都跟着簌簌落灰。
混乱的场面被这声惊雷搅得更加焦灼。
顾幼君余光扫见李直身后的殿顶。
方才雷声劈下的瞬间,那本就朽坏的木梁似乎晃了晃。
顾幼君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低眸掩去眼底的算计,语气软了下来:“可以,只要你放了堂姊,我来替她。”
“以乐,不可以。”顾幼宜立刻出声拒绝。
“我没事的。”
哪怕脖颈上的剑又紧了几分,只要稍一用力,便能割断她脆弱的脖颈。顾幼宜也不愿让顾幼君涉险。
顾幼宜求道:“郎君,阿妹年幼,性子又怯,从未经受过这般场面。郎君若真不信任我们,定要有一人留下,也该是我。”
“堂姊,你都受伤了!此人性子难测……”
顾幼君怒瞪李直,“你要的不过是能安全脱身的保障,放了我堂姊,否则侯府纵是倾尽全力,也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四娘子,奴求您,千万别再激怒这位郎君了啊!”
不对!
有诈!
李直探着顾幼君骤然转变的态度,眼底的晦意更浓。
他漠视来回拉扯、干扰他的几人,仔细审视一番,终于在腐木味的空气中,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木味。
她在拖延时间!
这庙要塌了!
李直猛地反应过来,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一群废物!还不快将堂姊救下,若堂姊出了意外,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顾幼君厉声喝道,紧紧锁着李直的目光里满是藏不住的阴戾。
她这是想借着混乱,让护卫们对李直动手,拖延时间,将他困死废庙中。
李直眸中那浓烈的杀意,穿透众人,直直地射向顾幼君。
找死!
顾幼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疯狂,紧攥的拳头。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这个操控她的根源!
“去死吧!”顾幼君无声冲着李直道,随即转身跑出废庙。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戾帝死!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全力搏一次!
极尽疯狂的少女没有发现,方才惊雷劈落的瞬间,脑海中的系统便没了声响。
“庙…庙要塌了……”有人惊呼道,声音中满是恐惧。
殿顶木梁“嘎吱”作响的声音越来越急,尘土与断木不断坠落,整座废庙都在摇晃。
“滋滋——”的电流声在顾幼君的脑海中突兀响起,紧跟着是时断时续、满是卡顿的警告音,持续不断,愈来愈急,是消失好一会的系统。
【特级警报!监测到宿主行为不受控……惩罚开始……】
瞬间,欲裂的神经在脑中不断翻搅,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着。然而,这钻心的疼痛阻止不了顾幼君心中滋生戾气和恨意。
杀死戾帝!
杀死他!
她不断地咒恨着,似有走火入魔之感。
【高危!高危!高危!宿主……】
杀了他!
【高危警报!高危警报!检测到戾帝有危险……】
去死吧!
去死吧!
顾幼君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恨恨地紧咬着嘴唇,咬得鲜血淋漓,眼眸却亮得出奇,分不清是兴奋还是疼痛。
【最终警告!最终警告!宿主珍重!系统警示:宿主因戾帝才得以降生,一旦戾帝身亡,宿主亦将遭到系统抹杀……】
【特级警告!特级警告!宿主……】
系统的警告声越来越急,但不论系统如何警告和威胁,顾幼君通通都无动于衷。
她这是宁愿被抹杀,也要与系统抗衡到底。
顾幼君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身姿更是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在婢女扶住她的瞬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世界。
朦胧的视线中,她恍惚看见了李直的身影。
废庙正在他身后坍塌,尘土飞舞,他提着染血的剑,颀长的身影在飞扬的尘土中若隐若现,宛如降临人间的魔神,散发着令人恐怖的气息。
戾帝还活着!
她恨极了!
神魂被抽离,意识逐渐模糊,顾幼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骤雨瓢泼倾泻而下,冰冷的雨滴砸在人身上,带着阵阵刺痛。
李直站在废墟前,周身寒气几乎与雨雾融为一体。他的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顾幼君身上。
森冷,阴鸷。
不自量力。
真是找死啊。
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太多,恨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但却没有一人,令他如此狼狈……
好得很!
他不介意亲手赐她个痛快。
李直提着剑缓步走向顾幼君,鲜血在他脚下晕开一朵朵暗沉的血花,宛如浴血的恶神。
然而,他的伤因方才与护卫的缠斗、又逃离废庙,不停歇的剧烈动作使得崩裂得更严重。再因他骤然回来,脑神经灼痛如焚,眼前阵阵发黑。
李直踉跄着向后倾倒,意识逐渐被黑暗吞噬。他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顾幼宜惨白着脸,慌乱跑来想要扶住即将倒地的李直。
虽然青年伤害了她,可若不是他,她此刻已经死在坍塌的废庙内。
然而,她的指尖尚未触及李直的衣袖,一道白影已从疾驰的马上跃下,稳稳托住李直后坠的身躯。
来者身着白袍,露出腕间一枚黑纹刺青,样式古朴,透着威严。
顾幼宜猛地回身,只见数十骑白袍人如鬼魅般从雨幕中出现,将她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白袍者勒住缰绳,对着身后让出一条通道。一位戴着雨帽的白袍人策马上前,帽檐下的目光扫过众人,露出一张冷艳的面容。
“伯母。”顾幼宜看着熟悉的面容,声音发颤。
是阴氏,顾幼君的母亲,平阳侯府的当家女君。
阴氏居高临下睨着她,目光扫过扶着李直的白袍护卫:“把人带走,小心护着。”
话音落下,她翻身下马,踩着积水走向被婢女扶着的顾幼君。女孩苍白的面容上,还凝着被雨冲散的血痕,狼狈又可怜。
阴氏毫无怜惜,指尖狠狠捏住她的下颌,讥讽笑意如淬了冰的寒泉:“蠢货。”
“带回去。”
交代完,阴氏走向顾幼宜:“顾正贪功冒进,耽误军机,二房管教不严,已被革职思过。念你年幼,并未养在二房身边,罚你留府禁足即可,倒算是便宜你了。”
“阿父阿母…… 大兄呢?大兄他没事吧?”顾幼宜着急追问。
“哼,尸骨无存。”
顾幼宜浑身一软,跌坐在冰冷的积水中,雨水混着泪水从脸颊滑落。
阴氏冷嘲一声,视线乜过坍塌的废庙,“一群连主子安危都护不住的废物,都处理了吧。”
“求女君饶命!求女君开恩啊!” 好不容易逃出废庙的随行仆从们,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伯母!他们……”顾幼宜急唤,她想为这些人求情。
这些人见过戾帝,知道戾帝的踪迹,便没资格活着。更何况,顾幼宜有什么资格向她提条件。
阴氏驻足回眸打断,眸光冷冽:“你若再敢多言,你便同他们一起吧。”
顾幼宜被阴氏的话吓得浑身冰凉,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听着凄厉的求饶声逐渐消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连骨髓都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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