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玉哆嗦了一下。
顾锦将自己手里的食盒递给了宋玉，替宋玉解了围：“你先将食盒送去东厨吧。”
宋玉拿了食盒，转头匆匆离开。穆怀锦没听到顾锦的声音，还当顾锦离开了。只是他还未有任何动作，便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肩上。
顾锦怀里抱着猫，看到搭在穆怀锦肩上的斗篷，脸上染上了满意之色。这斗篷是她府上最素的，也没什么花纹，便是穆怀锦穿了，也并不显得违和。
“王爷，即便政事再多，还是要顾好自己的身子的。政事还可以留待日后再处理，身子熬坏了，可就补不回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穆怀锦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根本头也不抬。
顾锦根本没指望他能听得进去，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书房。她斗篷给了穆怀锦，身上的衣服就显得单薄了些。
宋玉将食盒送到东厨，过来接顾锦的时候，就看到顾锦一张明媚的脸冻得发白，正抬头看着天上簌簌的落雪。
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
她怀里的猫还安安分分地窝在她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给她带去了几分难得的热度。
方才顾锦给宋玉解围，宋玉难得的对顾锦产生了几分好感。如今天气冷，他身上也披了大氅，见顾锦脸色发白，便伸手去脱自己身上的大氅要给顾锦披上。
“不必了。”见着宋玉的动作，顾锦便明白了宋玉的意思。她轻轻按了一下宋玉的胳膊，阻止了宋玉，才轻声问道，“宋玉，本宫问你，穆怀锦待你如何？”
宋玉没料到顾锦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他毫不犹豫地说道：“爷对我们可好了。”
“他对你们好，你们就是这样对他的吗？”顾锦闻言，抬眼看他，一双眼里泛着冷意。
她的眼睫上落了雪，加上已经被冻得失了血色的脸，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
可她眼里的冷意，却让宋玉多了几分畏惧。他恍惚间几乎觉得，自己是在面对盛怒的穆怀锦。
“属下也努力为王爷分忧了，并未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宋玉的唇微微哆嗦了一下，才同顾锦说道。
“是吗？”顾锦冰冷一笑。她脸上失色，只有那颗泪痣显得嫣红无比，好似落在眼角的一滴血，“你知道，你们王爷有胃疾吗？”
她方才将食盒放到桌上的时候，手背从穆怀锦的茶壶上蹭过，触手皆是冰冷。
堂堂摄政王，连一口热茶都喝不上。
穆怀锦胃不好，整日里吃油腻的冷饭，又喝冰冷的茶水，怕是不日就要成严重的胃病。到时候寝食难安，还要处理那么多政事。
也怪不得，原文里，穆怀锦会累死于政事上。
“这……”宋玉回忆了半天，也并未觉得穆怀锦有染上胃疾的可能，“爷他没胃疾啊，我见过那些有胃疾的人，什么也吃不下，整日痛得在床上打滚呢。”
“等他真的什么也吃不下，那就晚了。”顾锦叹了一声，也知道指望不上宋玉了，“可否让我住得离东厨近一些？从今往后，他一日三餐我来做，你记得让他吃热的，别忙着处理政事，放凉了才吃。”
“这怎么使得？”闻言，宋玉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愣怔了一会儿，才问顾锦，“长公主殿下，您不会真的看上我们爷了吧？”
要不然怎么会将穆怀锦的情况观察得这样细致入微？
想到这里，宋玉便觉得头大。
“我喜欢他或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吗？”顾锦抬眼看着宋玉，似乎是觉得宋玉的话有些奇怪。
宋玉这棵墙头草已经往顾锦这里倒了两片叶子。听顾锦这样说，又想到先前穆怀锦同自己说过的话，他才咬了咬牙，很是艰难地同顾锦说道：“长公主，我们爷，是不会喜欢您的。”
“本宫让他喜欢我了吗？”顾锦凉凉地说了一句，便抽回了自己的手，往东厨方向走去。
这一刻，宋玉着实有些被顾锦感动到了。
他倒是未想过，顾锦还真的喜欢上了穆怀锦，且一喜欢，便是这样深。
要知道先前顾锦心悦楚服的时候，也并不曾登上楚府的门求娶啊。
宋玉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顾锦身后往前走：“长公主，您这是何苦呢？”
“本宫也没觉得苦啊。”顾锦还不知道宋玉脑补了一出虐恋情深的大戏，说话的时候，也格外的自然。
她十九岁就开始带艺人，什么苦没吃过？
一开始她带的艺人不出名，只能跑些小场子。她去谈通告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在地下室里住了半年，被褥一直都是湿冷的。买一块钱一包的泡面就着馒头吃。
那个时候，她也并不觉得苦。
没道理这样的苦吃不了。
不过是洗手做羹汤罢了，可即便穆怀锦不吃，她也还是要给自己做的，摄政王府厨娘做的那些，她实在是看不上。
也不知道穆怀锦先前是怎么吃下去的。
“……”宋玉一时无言。
先前他还觉得，顾锦登门求娶，是有什么阴谋，这会儿宋玉却是了了这个想法。
穆怀锦时年二十三，也到了该娶亲的时候。宋玉原先还讨厌顾锦，这会儿却难免生出了几分撮合顾锦和穆怀锦的心思。
这会儿，宋玉已经带着顾锦到了东厨附近的一个小院。
那小院实在是太小了，不过三四个屋子罢了。院里除了一棵梅树，便再也无其他的东西。
先前宋玉给顾锦准备的也是个小院子，可这院子比宋玉之前准备的院子还要小。
宋玉看着那院子，也觉得委屈了顾锦。他推开门，便见尘土扑面而来，呛得宋玉咳嗽起来。
这院子，已经许久都没有用过了。
“长公主。”宋玉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顾锦却是站在远处，一点也未曾受到影响，“要不还是换个院子住吧，这里实在是太久未曾有人居住了。”
“不必了，就在这里吧。”顾锦抬眼看了那屋子一眼。
乍看院子不大，细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个院子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的。
主屋看起来更是精致无匹，便是那窗户已经蒙了尘，可一眼看过去便能发现，那窗户上面的漆色，到现在也未褪。
“那属下派人帮长公主打扫一下。”见顾锦执意要住在这里，宋玉忙说道。他的目光落在顾锦被冻得几乎发青的唇上，顿时有些忧虑了，“长公主，您要不先去隔壁待一会儿？”
“隔壁又是哪儿？”顾锦抬眼看向宋玉。
一片羽毛般的雪落在顾锦的眼睫上，却久久不化。顾锦方才将自己的斗篷给了穆怀锦，这会儿也实在是有些冷了。
“隔壁是……王爷的院子。”宋玉小心看了顾锦一眼。
若是按照规矩的话，侍妾是不该进主子的院子的。可长公主嫁予摄政王做侍妾，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一件事。
那这点规矩，守不守，大概也没关系吧？
“那便去吧。”顾锦抿了下已经没了血色的唇，随着宋玉到了穆怀锦的院子。
穆怀锦的院子里正盛开着红梅。
今日雪大，天气格外寒冷，那红梅却开得艳艳，将冷意也压下了两分。
宋玉到底没敢将顾锦安排到穆怀锦的卧房里，而是寻了个空着的屋子让顾锦到那里坐着，又殷勤地拿来了自己屋里的炭盆。
等将炭盆搁在了顾锦面前的地上，他才低头问顾锦：“长公主，如今摄政王府有三个暖炉，用不用往你院里搬一个？左右王爷……”
他话音未落，低头逗猫的顾锦倒是抬起了头，将他未说出口的话打断了。
“不必了，穆怀锦怕冷。”
她怀里还抱着猫，眉眼轻轻浅浅。
宋玉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犹豫良久，才同顾锦说道：“长公主，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他跟在穆怀锦身后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自认对穆怀锦的习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也从不知晓穆怀锦有胃疾。
更是从不知晓穆怀锦竟然怕冷。
顾锦一双眸子紧盯着宋玉。
方才的雪已经融成了水，挂在顾锦眼睫上，要掉不掉的，倒是让顾锦看起来有些可怜。
屋子里暖一些，让顾锦的脸上也添了几分血色，她微微叹气：“穆怀锦不是个会将自己的软弱表现出来的人。”
所以，便是胃疾，便是怕冷，他也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顾锦当时将穆怀锦的番外反复看了许多遍，自认是了解穆怀锦的。
最起码，对于他的一些小习惯，她还是清楚的。
“算了，同你说这些也无用。”顾锦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你还是先去处理那小院的事情吧，竹心回去取东西，怕是等会儿便要过来了。”
“是。”宋玉正打算离开，便听得顾锦再度张口，“本宫今日同你说的话，包括本宫今日说要亲自为穆怀锦下厨的话，你听了便是了，就不要同他说了。”
“日后本宫做了饭，你便送过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趁热吃下去。不然他的胃又要疼了。”
“为什么？”宋玉不解。
顾锦喜欢穆怀锦，为穆怀锦做了这么多，自然该让穆怀锦知道才是。怎么能不告诉穆怀锦？
“没有为什么，他不必知道这些。”顾锦没再说什么，只一味低头逗猫。看着顾锦的模样，宋玉只觉得自己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这长公主，先前喜欢楚服，如今又喜欢穆怀锦，都是她得不到的人。
可她还……甘之如饴。
也不知是不是楚服楚公子给了她太多难堪，如今她的喜欢，竟是也不想表达出来了。
出了穆怀锦的院子，宋玉交代下人去打扫小院，转头去了书房。
“安置下来了？”听得他进门的声音，穆怀锦从繁琐的政事里抬起头。
“嗯，就在……您院子隔壁的小院。”宋玉点了点头。
闻言，穆怀锦脸色有些奇怪。
“爷？”宋玉看了一眼穆怀锦的脸色，又瞧了一眼穆怀锦身上拢得紧紧的斗篷，终于确信了穆怀锦是真的怕冷，禁不住对顾锦的观察入微多了几分佩服。
穆怀锦食指指尖按着笔杆来回滑了几下，才缓缓说道：“罢了，她爱住哪里就住哪里吧。”
听起来却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宋玉正为自己对穆怀锦不够观察入微而心中过意不去，听出穆怀锦不大高兴，他猛地抬头：“爷，是那院子，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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