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歪斜,墙皮剥落。
转进一条支路里的房屋透出比先前更深沉的死寂。
这里的巷道狭窄曲折,师辞墨一行人策马至多只能两三人并肩而行。
苏依瑶看着两旁紧闭的门窗和深不见底的窄巷岔口,咽咽口水,几乎是下意识往自己斜前方的师辞墨靠了靠。
师辞墨并没有注意苏依瑶的小动作,她低着头,认真看着手中那面不断闪烁着微光的青铜罗盘。
墙与飞檐将熹微天光切的更加支离破碎,偶尔投在脸上,让师辞墨略有不适的眯眼适应。
这种深巷的地形太过复杂,她也不知道路,只能靠罗盘指针辨别着方向。
这罗盘与临溪镇分堂的定位法阵相连,按理绝不会出错,也早该达到分堂了。
但这一路,罗盘指引的方向忽左忽右,仿佛在绕着一个无形的中心打转,引着他们拐入一条又一条愈发深邃阴暗的巷子。
师辞墨渐渐放缓了速度,目光冷冷地扫视着两侧几乎一模一样的斑驳墙壁和低矮屋檐。
不知何时,寂静已经到达不正常的诡异程度,穿堂风也静止了,到了这里仿佛一切声音被吸走,独留他们一行人移动带来的声响,反而更衬出一种死寂。
又转过一个弯,师辞墨猛地勒住马。
苏依瑶似乎在发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师姐,怎么了?”
其他人也纷纷止步。
苏依瑶扫着周围不知何时渐渐飘溢出的极淡雾气,心里发毛,感觉这氛围越来越不对劲,下意识地又往师辞墨身边靠了靠。
师辞墨没有立刻回答,她蹙眉打量着眼前的巷景,似乎和刚才经过的某处重叠了。
尤其一面斑驳灰墙的剥落的痕迹,看起来异常眼熟。
师辞墨抬手——
“咻!”
寒光一闪,一枚带着灵力波动的银针无声无息没入墙皮深处,微微露出的针尾轻颤着。
她回头,扫过苏依瑶略显恐惧的脸,又看向身后同样面露紧张的其他执法弟子。
“跟紧。”
师辞墨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比平时柔和了一点,在这过分安静的诡异氛围里,给人一种稳重的可靠感,让略有骚动的队伍平静下来。
她勒马,继续依照灵盘指引前行。其他弟子也沉默地紧随其后,只是手都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剑或法器。
又是几个拐角,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师辞墨突然脑中一凛。
断了。
她附在银针上的一丝灵力联系,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悄然掐断。
她瞳孔微缩。
那罗盘的灵力引的是去哪里?
周围的雾气似乎浓了一点点,不再是近乎于无的朦胧,而是肉眼可见的一层极淡的灰白,让视线有些模糊,远处的景物也似乎在扭曲晃动。
思绪翻飞之间,师辞墨有了定夺,她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
众人也跟着提速。
铁蹄重重落在青石板上,相叩相击,沉重的声响都被两侧高耸的灰墙反弹、回荡,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回音。
师辞墨没有再看罗盘,而是直接撞进浓雾,眼神扫过一片又一片灰墙。
终于,在一个拐角,一抹银光映入眼帘。
正是那枚她刚刚亲手射出的银针,正沉静又诡异地钉在那里。
“这……”
一名弟子失声,脸上血色尽褪。
他们回到了原地。
“灵力联系被切断了。障眼法,或者更糟的东西。”
师辞墨扫了一眼罗盘,上面的指针依旧稳稳指着某个方向,她转头看向苏依瑶,“试试你的符。”
苏依瑶脸也被这诡异一幕吓得有点发白。她不敢犹豫,手腕一抖,两张明黄色的符箓从袖中掉出,又被她两指并住。
“散!”
她轻喝一声,指尖灵力涌动,符箓上朱砂绘制的繁复纹路一下亮红像要滴出血来,接着符纸无火自燃。
火光照耀下,那诡异的薄雾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向后消退了几分,周围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压抑感也随之减轻了些许。
“有邪煞之气……判断不了是不是人为。”
苏依瑶脸上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
符修对灵力的流动和异常波动远比普通修士敏感。
她将符箓递给师辞墨,有点犹豫补充:“师姐……此地本身好像就有问题,阴气浓郁……很不对劲。”
符纸散发出淡淡的暖意,驱散了师辞墨周身的寒意。
她将燃着的符箓靠近罗盘,只见金光下,指针剧烈地旋转几圈,最后猛地指向了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方向。
“有用!”
苏依瑶也注意到了,眼睛一亮,手一挥,数张符箓从她袖中射出,飘浮而起,在空中自燃。
符火跳跃,在众人周围撑开一小片清明区域。
“这边。”
师辞墨毫不迟疑,抖了抖缰绳,率先冲进刚刚指针指向的迷雾某处。
那是一条十分不起眼、几乎被阴影覆盖的小巷入口。
像是冲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周围的空气陡然一轻。
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阴冷和迷雾骤然消散,虽然天色依旧阴沉,但道路已经顺畅了许多。
拐过几个弯后,终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相对宽敞的院落。
众人勒住缰绳。
院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旧匾,上面写着“天衍宗临溪镇执法分堂”几个大字,字迹有些暗淡。
这分堂看上去真是异常萧条。门可罗雀,石阶上落着枯叶,蒙着尘灰,毫无生气,像久无人踏足。
师辞墨翻身下马。落地时,之前受伤的手腕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她将缰绳递给后面也下马的弟子,踏上石阶,然后抬手叩响门上的铜环。
“叩、叩、叩。”
院内没有任何回应。
师辞墨耐心等了片刻,侧耳倾听,发现里面没有一丝动静,她蹙起眉,加重力道又敲了一次。
依旧是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
她眼神转冷,后退半步,身后一名身材高壮的执法殿弟子马上会意上前,然后,抬脚狠狠踹在看起来颇为厚重的木门上。
“砰!”
一声巨响,内部传来门栓的断裂声,两扇大门被应声踹开,带起一阵木屑和灰尘,露出里面的景象。
院子不大,收拾得倒还算干净,只是同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萧条。
正厅的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点着灯烛。
有人?
这倒是出乎意料,师辞墨不动声色,手按在了剑柄上,慢慢靠近。
正厅空间还算大,只是三三两两张,由小桌案拼凑在一起的大号桌子,还有堆满卷宗的柜子,占的人快要没有落脚的地方。
两名穿着低级执法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伏在案几上,似乎在专注地抄录着什么。
直到破门声响起,他们才像是大梦初醒般,愕然抬起头看过来。
师辞墨视线落在那两人身上。
一个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看起来和苏依瑶一样的年纪,面容清秀。
另一人则年纪更小,是个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惊慌。
都是活人,没有异常气息。
师辞墨灵气扫了一圈,又看着那两人明显的青涩年纪,压下心中疑惑,跨过门槛,迈步而入。
她抬手,亮出那代表着身份的玉碟,声音清冷:“主宗执法殿,师辞墨。执事何在?”
那名少女反应最快,从最开始的迷茫后迅速恢复了冷静。
看见玉碟,也从警惕审视的态度转为恭敬,她起身,行礼:
“弟子灵竹、支松,见过师姐。执事他正在后堂文书库整理近日案卷。”
灵竹悄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少年。
支松如梦初醒,慌忙道:“我、我这就去请执事过来!”
说完,几乎是踉跄着跑向了后堂。
灵竹回过头,面对着师辞墨,语气不卑不亢:“师姐师兄们一路辛苦了,请先稍坐,我这就为诸位沏茶。”
师辞墨尽收眼底,觉得对方这个年纪倒是机敏沉稳。
她轻声道:“不必为我。”
然后扫了一眼门外,抬手指了指某道坐立难安默默玩手指的桃红色身影:“给苏小师姐倒杯茶。”
正神游天外的苏依瑶突然被点到,吓了一跳。她茫然抬头,被灵竹请进去坐下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师辞墨自己则走到主案前,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摊开的卷宗。
纸张粗糙,墨迹潦草。
好差的质量。
她抬头,问灵竹:“关于镇民夜游及弟子殒命的卷宗,现在何处?”
“早已备好,就等师姐前来。”
少女似就等着师辞墨问这个问题,她几步走到边上堆放卷宗的柜子,从一堆文书中精准地抽出几份相对整洁的卷宗。
然后转身,靠近师辞墨:“这是全部记录和初步勘察结果。”
师辞墨接过卷宗,立刻低头认真翻阅。
空间狭小,执法殿的弟子大多数都没有进来,就沉默候在外面。剩下几个分散在厅堂四周,也如雕塑一般一声不吭。
一时间空气中就剩师辞墨的沙沙翻页声。
灵竹虽是早熟,但这种冷肃氛围下,还是难免有紧张。
她是驻地的外门弟子,甚少接触天衍内门,对门内那些天一样远的嫡系师兄姐们,了解程度和普通凡人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是一些仙姿风华的绯绯之谈,诸如宋师姐、宫师姐,谢师兄这一类在琼瑶华英录上赫赫有名的美人。
她曾问过李师姐,清寂峰的师兄师姐们怎么没有上榜,李师姐说是榜上天骄们太美,现在看来,确是和她想象不一样。
灵竹垂手站在一旁,目光却忍不住悄悄打量身边这位来自宗门的嫡传师姐。
对方长发简单挽起,只用一根素玉簪固定,脸上未施粉黛,肤色略显苍白,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丢在人堆里绝不起眼。
身形还算高挑,却颇为单薄,甚至显得有些病弱了,怎么看都和“强”这个字搭不上边。
但师姐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自有一股沉静清冷的气场,引人侧目,终究是和普通弟子不一样……
灵竹暗暗扫了周围静立的内门师兄师姐们一圈,一时出神。
这位师姐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自己多少,却听说已经是筑基后期。
还有刚刚那位“小师姐”,是别峰的人物吗,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与自己相仿……
正胡思乱想,一道清冷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灵竹。”
师辞墨没有抬头。
她摩挲了一下卷宗,指尖随意翻动着,纸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似漫不经心:
“折损的两名同门,他们的遗体……现在何处?”
灵竹猝不及防,回神,似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怔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才低声道:
“……在,在后院敛房,用冰符镇着。”
师辞墨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指尖翻书的动作却彻底停下。
[捂脸偷看][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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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灵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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