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闷热潮湿,窗外的雨丝透过窄窄的车窗缝隙噼里啪啦溅湿了裴离的头发。
她觉得有些冷,缩在车里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破洞灰色毛衣上布满斑驳刺眼的血迹,那不停颤抖的眼睫,紧蹙的眉头像是无端陷入一场没有止境的噩梦。
梦里欢声笑语,灯火可亲。而她身处其中,却觉得遍体生寒,冷得要把她的骨头冻碎。
她像是个幽魂一样站在光的外围,窥探着被围在中间众星捧月养大的女孩儿脸上明媚灿烂的笑容。
与她的狼狈肮脏不同,女孩儿一身白衣白裙坐在光晕的中心,真如明月纯洁无暇,是连上天都在宠爱的孩子,反观她就像是地上的脏泥巴,谁染上都要咒骂一声“晦气”。
她并没有出声打扰那片温馨和谐的气氛,只是默默垂头,露出个极具讽刺却又无奈地笑。
女孩儿似有所感般朝着她的方向投来疑惑的目光。
“她是谁?”女孩儿问。
刚才还满脸温柔的女人在看到角落里她时,眼底瞬间似被淬毒一般不复半分柔情。
“不重要的人。”女人冷漠开口,不屑的神色里挟裹着满满的厌恶。
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生怨甚至不愿认她吗?答案是会的。
裴离看向女人,明知道不该生出半分多余的心绪,可在真的听到答案时,依旧会被刺痛。
黄玉梅是个倒霉的女人,如花般的年纪却被诱拐到深山,被迫和青梅竹马分离嫁给贫瘠山村里大字不识的李大树,还生下他的孩子。
她该是对那个地方毫无情感,甚至是满心憎恨。理所当然,那个自她腹下生出的孩子她自然也不会有半分情感。
那孩子就像是黄玉梅身上一条永远无法痊愈的疮疤,是腐烂恶臭的粪坑里爬出的蛆虫。
那个孩子的存在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黄玉梅那段屈辱黑暗的日子,让她连自欺欺人的遗忘都做不到。
说句实在话,对于黄玉梅的经历,裴离是同情的,可作为当事人她又没办法做到不憎恨、不怨憎。
憎恨黄玉梅的偏心,憎恨她端庄外皮下的虚情假意,憎恨明明都是她的女儿,她可以对着另一个孩子给予虚伪的关怀又偏偏连一点虚假的爱意都不屑给她。
裴离认真地打量着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试图从她身上看出一丝歉疚,可是什么都没有。
“离离,我的乖孙女~”
突然,一双苍老粗糙的手攀上她的肩头,在她的肩膀来回抚摸,冰冷黏腻的触感像是一条毒蛇爬上身体。
“我的好孙女,我可是找了你好久,跟奶奶回家吧,奶奶可是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
风烛残年的老人使劲挤出个笑来,那张如树皮一样布满皱纹的脸松垮又诡异,她抓住她的手腕,眼睛冒着红光,嘴里发出咯咯的嘶哑笑声。
裴离瞳孔一颤,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黄玉梅。
可她也只是冷冷的看着,甚至隐隐期待着裴离被带走的场面。
裴离逼红了眼,不敢相信黄玉梅真的厌恶她至此,连一分生路也不愿给她。
“嫁给那个杀猪的,你弟弟的学费就有指望了……快和我回去!”老人看着裴离,眼睛冒着**的绿光。
“放开我!”她惊恐地去掰开那双粗粝的手,但那双禁锢她的手就像铁锁一样难以撼动。
她脸色白了又白,身体忍不住的发抖,不断后退。
老人步步紧逼,那张脸上挂着怪诞的笑不断朝她靠近。
“那个杀猪的大你20岁,正是会疼人的时候,你嫁过去,以后就是享清福了……”
“滚开,别碰我!”裴离失控般失声尖叫。
“不嫁?这可由不得你!”老人的眼神骤然阴狠,手指处长出长长的黑色指甲,在她惊惧的目光下,伸向她的眼睛。
【滴】
刺耳的鸣笛声在耳旁炸开,随着车子猛然刹车,也让深陷噩梦的她从中惊醒。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前方刺眼的光线让她还有几分刚脱离噩梦回归现实的恍惚。
“抱歉,前面的路被封了。”男人声音就像他的性子一样温润,尽管连夜的不眠不休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些疲惫后的沙哑。
“没事”清泠泠的嗓音如同那张脸一样没有任何温度,像是雪山上飘落下的一片雪花。
她正了正身体,看着眼前被封死道路,大约已经想到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我要走了。”
昏暗的天色,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口吻一如往昔那般冷漠疏离。
男人侧身,脸上除了痛苦外还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男人拉住裴离的手,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下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和你一起面对。”
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抬起头嘲讽道:“你是疯了吗?明明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还跟着我干什么?”
“裴离,我不想你有事……”
内心在夜色的的渲染下燃起火焰,万千心绪拥堵在胸口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又独独少了半分勇气。
他放在心尖的半山春色,不该在这样一个荒诞的时间点,被潦草的道明心意。
“裴离,我们是朋友。”他缓缓开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彷佛带着无尽叹息。
等待和隐忍会抽干一个人的骨血,让人变得干瘪麻木,最后化成一具枯骨,发黄发黑的颜色就连死后都像是苦涩的。
“和我走吧,有顾家在,哪怕是慕修然也不敢轻易动你。”他语气恳切又真挚,像是真心实意在为她打算。
反观裴离一直都是一副游离在外毫不在意的淡漠模样,看向车外堵的水泄不通的街道,她也只是平静的叙述道:“顾时宴,别傻了。我害他弟弟废了双腿,你觉得只靠一个顾家就能护住我吗?再者,我也不需要顾家的帮助,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裴离!”
她打开车门就要下车,却又被拦住。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劝吗?!去医院向裴皎皎和慕修然的弟弟认错,有我在是不会让你出事的。”
“松开”她态度冷然,没有一丝温度。
“你先答应我的要求。”顾时宴倔强地不肯松手,似乎准备和她长久对峙。
裴离见说不通,沉默着用眼神四下搜索后直接用左手拿起车内的铜质摆件狠狠朝着右手手腕砸去。
“裴离你干什么!”顾时宴瞳孔一震,惊慑地松开手。
裴离看也没看被砸中的手腕,只朝着顾时宴讥讽一笑。
“你怕了。”
顾时宴脸色一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神色颓败又满是惶恐。
“我……我不是的,裴离我只是……”
他慌忙解释,却又无法辩驳,他怕了,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在裴离砸下来的一刹那将恐惧无所遁形地暴露了出来。
最终,他在裴离平静的注视下颓然地松开了手。
北城的冬天很冷,却难看得见雪,更多的时候是下场不大不小的雨,混着冰丝打在人身上,叫人又冷又潮。
她裹紧了身上那件灰色的毛衣,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刺骨的风穿过衣服钻进她的骨缝里,过于单薄的外衣抵挡不住北城的寒风,可她却倔强的挺直了脊背。
在夜色的笼罩下,红色的高跟鞋踩碎寂静地街道,每一声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她步履轻缓,哪怕面对外人嘴中恐怖如罗刹的男人依旧面如春风。
十几辆整齐有序的黑色豪车停靠在路边,形成一个环状,将她围在中间。
她走进圈里,被两个保镖压着跪在男人脚下。
面对居高临下的男人,她狼狈不堪却忽然反骨丛生。
“慕修然,你是不是有病!”
慕家是北城首屈一指的顶级豪门,而慕修然作为家族继承人,自然可以称得上北城当之无愧的太子爷,而他的弟弟慕应庭是她妹妹裴皎皎的未婚夫。
而对于他们,裴离一视同仁的厌恶。
男人坐在车里,神色漠然,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寻常人见了都忍不住退避三舍,像北城的冬日一样潮湿阴寒。
“我弟弟的腿,你准备用什么赔?”他睨着眼,轻飘飘地扔出这个问题,看似是给裴离选择,不过是恶劣因子萌生出逗弄她的把戏。
裴离和慕修然并不熟,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对他唯一一次深刻的印象,是在她被接回裴家以后。
燥热的风吹在人的身上,叫人口干舌燥,她起夜去喝水却无意间撞见慕修然在熟睡的裴皎皎额头落下的吻,温柔小心视若珍宝。
她惊地酒醒了大半,心脏狂跳不止,用手捂住嘴巴默默退回了房间。
窥探到慕修然的秘密让她整夜不得安眠,了解到几人不堪的伦理关系后只令她恶心地作呕,有钱人的游戏她不屑参与,此后更是敬而远之。
如果不是因为裴皎皎,她和慕修然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牵连。可这个世界上的事大多都事与愿违,她偏偏就是惹到了他。
她想杀了裴皎皎却害得慕应庭折了一双腿,给了慕修然一个光明正大折磨她的理由。
“慕修然你这么生气,究竟是我害你弟弟断了一条腿,还是担心裴皎……唔!”
她被皮鞋踩住头,然后狠狠踩在地上,脸上一阵刺痛袭来,石子划破皮嵌进了肉里。
她挣扎着无法呼吸,却听见恶魔冷冷地说:“把她扔进海里,喂鲨鱼。”
欢迎喜欢本文的小可爱评论收藏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