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书瑶没有说什么劝慰她的话，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只是拍着水娘的后背，为她渡去些许灵气，以防她哭晕过去。
泪水在桌子上汇集，把绣着小芳名字的玩偶晕湿了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歇。
任书瑶伸手拂去了水娘眼角最后一滴泪珠。
后者全脸通红，声音沙哑，但是情绪平复许多。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任书瑶从储物戒中取出能安神润喉的灵露，给她倒了一杯。
“上次我们回溯的时候，没有回到一个月前。”
这个问题她刚才就注意到了，只是氛围不合适，就没有打断水娘说话。
“是的，因为角的力量快要耗尽了。”水娘指着额头的角。
“它是我遇到的光点的化身，最开始时有半尺长，每次回溯后我都能感到它的力量消耗了一些。在回溯了五万多次之后，最终它就缩成了这般大小。”
任书瑶计算了一下，五万次，差不多是接近四千年的时间。
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吻合。
“最近回溯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所以上次你们只回到了刚刚进村的时候。”
水娘遇到光点是娶亲之后三日，如此计算，它的力量确实是所剩无几。
“虽然不能主动回溯，不过最近我发现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暂停时间，大约可以停止到这个片段的最后一刻。”
任书瑶颔首。
原来她刚才说的“不急”是这个意思。
“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搞清光点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或许有自己的意志，自从你们到来之后，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它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
水娘没有多言，只是含笑，定定的看着她。
“我......”
后面的话，任书瑶没能说下去，她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
沉默了片刻，她问道：
“光点离开之后，你和村子会变成什么样呢？”
“外面现在是什么年号？”水娘反问。
“新历17563年。”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她呼出一口气，“我们在这个片段里待得够久了。”
“最近几百次轮回，我找到了消磨时间的办法，就是你看到的这些布偶。缝完十二个，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水娘说完，带着笑意闭上了眼。
额头的角发出淡淡光晕，变形，最终化为一个暖黄色光点，落入任书瑶手中。
绿藻般的长发渐渐失去颜色，变回最原本的乌黑，水娘眼中有些欣喜，语气是几千年未有的轻快。
“居然还能变回来呀，每次穿婚服的时候我都在想，绿色的头发也不是不好看，就是和红色衣服太不搭了。”
她起身在铜镜前面转了一圈，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任书瑶这时往木箱中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一个玩偶，绿发绿眼，上面的名字绣了一半。
“对了书瑶仙子，最后我能请你们帮个忙吗？”
......
任书瑶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木屋。
手中握着一块白玉质地的碎片。
光点不知何时化作这般模样，上面雕刻着奇妙的纹路，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自从进入村子就怎么都喊不出来的系统突然发声：
“宿主大人，这是某个神器的碎片。”
“你就不能一次性把东西介绍完吗？每次都做谜语人。”
心情不好，任书瑶怼了它一句。
“抱歉，我只能说到这种程度。”
系统的语气这次倒是不如之前冷漠，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歉意。
每次说话态度都不一样，跟精分似的。
精分系统接着介绍道：
“这个神器掌握着时间法则，它的碎片有着不完整的时间之力，如果寄托在人类身上，可能会根据寄托者的执念表现出相应的力量。”
在它介绍的同时，任书瑶已经来到了师弟师妹身前。
手中神器碎片温热，直觉告诉她使用方法。
握着碎片的手捏上二人的脸颊。
“......你别哭了，诶？”
凤听莲还在劝说村民，回过神来时眼前的世界就大变样。
任书瑶向二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水娘的故事。
师妹乃是性情中人，听到蛟龙做的恶时，又恨恨地上去补了几脚，把白色龙骨踩成了粉末。
听到水娘困在时间中数千年，又不禁为她流泪。
小师弟白时也偷偷背过身，拿袖子擦脸。
任书瑶听从系统建议隐瞒了神器在自己手上这件事，只是说水娘得到神秘力量，现在快要耗尽。
“如果是我的话，当时就会祈祷暂停时间，拿小刀戳也要戳死那畜牲。”
说着说着，凤听莲不忘在蛟龙白骨上点了个火。
“这东西就该送去邢殿，享永生永世神魂煅烧之苦！”
有这样心直口快的人做自己嘴替，任书瑶也觉得心中的难受消解许多。
白时眼睛红红，在这个时候提出疑问：
“师姐，我在想，为什么是回溯时间呢？如果神秘力量对应了她为朋友报仇的执念，那么像凤师姐说的那样暂停就可以了。”
“水娘还想救下村民吧，全村人因为自己惨死，当然会想要回到过去拯救大家啊。”凤听莲理所当然地道，“在第两万多次的时候，终于发现无法杀死蛟龙，于是一直到五万多次力量耗尽之前，选择了在有限的时间里让村民尽可能地活着。”
“所以她去做新娘的时候才会毫不反抗啊......”白时想起了上次看见河神娶亲的场景。
任书瑶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讨论，没有参与。
水娘的执念是为朋友报仇。
如果仅仅是为了保护村民而不断轮回，那么无法解释杀死蛟龙之后也会触发回溯。
毕竟蛟龙死亡村民们就安全了不是吗。
她看向小木屋的方向。
几千年前，很多地方还存在着活祭的仪式，不知水娘这个古人作何感想，但是以自己的看法，杀死她朋友的元凶也不是只有蛟龙。
那些为了自保选择把女孩子们推出来献祭的村民，全部都是杀人凶手。
他们和蛟龙的区别，只是一个直接一个间接而已。
如果是自己的话，会选择冷眼旁观，让村民们感受女孩子们面对蛟龙时同样的恐惧。
在两万多次与第五万多次之间，水娘做了什么，她没有细说。
对自己害死村民的悔恨，让碎片表现为回溯时间的力量。
又或许是潜意识里对献祭朋友这件事的恨意，才需要蛟龙继续存在，报复村民。
“......但是不管怎么说，蛟龙已除，水娘也已经放下了。”
听见任书瑶的话，师弟师妹点头。
“她最后拜托我们的是什么事？”凤听莲问。
“让我们帮她把十二个玩偶带出去，以及......”
“给村民们立碑，包括她自己。”
......
任书瑶一行人如同刚开始那样站在了村口。
背后是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膜，从这里出去之后就是时间流速正常的外界。
水娘绣好自己的布偶交给众人，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站在村口。
“你......不和我们一起出去吗？”凤听莲想带她一起走。
“不了，我身上背负着全村人的性命，小芳她们已经先我很多年了，我不能独自一人苟活。”
“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出去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马上就化成灰了呢。”
水娘俏皮地笑了笑，露出十几岁女子的神情。
“那么，就此别过。”
“希望数千年后的世界，不会再有女子受活祭之苦。”
她作揖道别，向蛟龙水潭走去。
一步一步，消失在黑绿的潭水之中。
水面泛起涟漪，最终恢复平静，就像什么都不曾来过。
***
回到宗门之后，任书瑶在家待了数日。
宗门有规定，弟子完成任务之后需要上交本次的任务报告。
任务虽是凤师妹接取，但她才是对此中情况最为清楚的人，因此交由她来记录。
任书瑶调整好心情，写了上万字的报告。
她换了出门的弟子服，御剑来到四座剑阁之一的浣剑阁。
这里据说曾是祖师爷大战之后必来的地方。
为的是悼念亡友。
曾经人族修士与妖兽魔物爆发过一场种族存亡之战，祖师爷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终为人族取得胜利。
然而祖师爷的众多好友都战死沙场，最终埋骨于藏剑阁之下。
这里是宗门的历史所在，也同样是整个大陆的历史所在。
弟子们出任务收集到的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都被收录于此。
上交任务报告的时候任书瑶也同时提了申请，水娘托付给自己的十二个玩偶，放在这里是为好的选择。
师父已经帮忙打过招呼，这次特别允许她进入阁内参观。
她跟随阁内执事走在置物架之中。
架子上摆着的东西五花八门，有的放着服饰、金银器皿，有的放的只是石头和残砖断瓦，还有的只是一纸书页。
这一格格货架，背后都是一段故事。
执事领她来到一处空位前，向她介绍道。
“这里是关于兽害的区域。”
置物架是按照藏品大小排列，因此这一块放着的都是不大的物件。
任书瑶看到旁边的格子里摆着的，居然是一方玉玺，碎成了好几块。
“这种东西也是出任务能拿到的吗？”
她有些好奇。
执事过来看了下格子上的木制铭牌。
“这是古代的一个小国，遭受兽潮冲击，是许多代之前的宗主出手，才剿灭兽潮。但王国名存实亡，存活下来的公主自愿提出并入临近的王朝，公主将传国玉玺托付给宗主之后就不知去向。”
“这样啊。”
看出任书瑶心情有些沉重，执事安慰她。
“历史就是这样，我们关注当下的生活就可以了。你看是我帮你把东西摆上去，还是你自己来？”
“我自己来吧，谢谢。”
十二个玩偶，按照时间顺序，摆在置物架之上。
此行得到的神器碎片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碎片在她们离开村子时爆发出一阵强光，之后就再也没有反馈，像是彻底失去力量。
不过也不用放入馆藏，她自己收了起来。
馆内执事为玩偶刻好铭牌。
水月村四千年轮回的历史，最终落在这一张小小的木片之上。
......
从浣剑阁内走出，多日不见的阳光洒在了自己身上。
通讯器震动，提示她收到两封信件。
一封，是自己以天水城任家下任家主身份，写给修士联盟史官协会，为一名女子而作的介绍信，对方回复了委任书副本。
一封，是师父召唤自己，原因不明。
水娘的人物灵感来源于虫师中旅行的沼泽这一集，这个结局纠结了很久，本来是想让她和村子一起消失的，但是我不喜欢悲剧，所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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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收到两封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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