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入口,晦暗交替遮蔽住了视野,只剩那扇大门透着光线,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从大门里向她走来。
凌乱的扣子崩开了几颗,伶仃的锁骨大咧咧的敞开,他脱下了西装的衬衫也不再挺拔反而有些皱巴巴,只剩狼狈。
阮烟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紧握的机票不知不觉的慢慢松开了,轻飘飘的机票在低空中打了个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傅若尧逆着人群,看向了她,明明周围还是嘈杂不断,但阮烟无比确定自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嗒嗒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说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哽咽起来,她觉得别扭极了,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话。
“你怎么来了?”
傅若尧低下头,俊美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平日里冷冷淡淡的神情此刻却是不安。
“抱歉。”他说。
“你抱歉什么?”阮烟不想看他,擤了擤鼻子,偏开了脸,语气冰冷。
“我很抱歉说了那么些糟糕的话让你难过,也很抱歉在不了解情况时就指责了你。”傅若尧垂下眼,声音低哑。
“你不用抱歉,你说的没错。”阮烟低头呆呆看向自己的脚尖。
“如果你想要王冠,那么你就该有一个王冠。”傅若尧说。
他从口袋拿出个黑盒子,当着阮烟的面打开了它。
泛着透彻的鸽血红宝石在复杂金属花纹的王冠中闪耀,精心堆砌的水滴式钻石均匀冠冕出古老贵族的威严与优雅。
傅若尧轻轻拿起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顿了顿,开口道:
“只是……不要仅仅为了这些同其他人争执,这并不值得。”
阮烟眼泪再也憋不住了,恶毒的裂口终于被撕下,飚着泪弯着腰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你的,我也不是要这个王冠……对!它是很好看,但我没有打张思思,完全是她自导自演……对不起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弯腰道歉。
傅若尧慌了神,想扶她的手又缩了回来,自责的和她一样弯腰道歉起来,神情懊恼:“是我的错,忘记了吵架时的话总是言不由衷……”
—
凌晨12:38。
傅若尧目送阮烟毫不犹豫的离去,几乎想笑,理智已被怒火燃尽,甚至起了厌烦的念头。
怀里的张思思还在呜咽,絮絮叨叨说着阮烟种种行径,吵的头疼。
他扶起了张思思,竭力保持着风度,“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呜呜呜我的头好疼,应该是撞到水池底下了,她怎么这么恨我啊!我不会得脑震荡吧。”张思思可怜巴巴。
“为什么会恨你?”傅若尧始终不能理解为了一个简单的饰品,阮烟会做到这种地步。
“她嫉妒我成为了舞会的焦点,当然恨我了嘤嘤嘤。”张思思抹着眼泪说。
“这和王冠,有什么关系吗?”傅若尧皱眉。
“那是无可置疑的奖杯,证明我赢了她,赢了在场所有人。”说到自己的战利品,张思思哭也不哭了,眉眼全是骄傲自满。
傅若尧做了个深呼吸,脸色依旧难看,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拨打了120,为张思思叫了个急救车。
凌晨12:56。
急促的救护车警报声响彻校园。
尽管张思思再三解释自己已经没什么大不了了,但还是强硬的被拉到医院做各项检查。
傅若尧心情平复下来,他不停质问着自己,他真的了解阮烟这个人吗?他真的喜欢这样的她吗?
傅若尧按着紧蹙的眉心,感到有些呼吸不畅,扯开衬衫的扣子,冷风灌入,头越发疼起来了。
凌晨1:24。
傅若尧决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果她是有苦衷的,或是被情急之下的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他愿意相信她不是无缘无故的欺负人。
至于阮烟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傅若尧也不再感到生气了。
这并不能代表她,也不能成为某种呈堂证供为她定罪,那只是情绪失控下的宣泄,不参与重大决策。
凌晨1:30。
傅若尧思绪不宁,心里生出了些愧疚。
或许只是女孩子的嫉妒心,不过是一件饰品,他再送她一件就是,如果没记错的话家里放着一件母亲早年间的藏品,是个王冠。
是不是他在小题大做?
其实只是小孩子幼稚蛮横的抢糖行为,抢不过推了一把而已,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恶果。
想到这里,傅若尧又自负起来,即使有什么后果,又能怎么样呢?他会为她摆平一切。
阮烟只是想要一个王冠,又有什么错呢?
凌晨1:42。
傅若尧突然惊醒,自我厌弃的感觉漫上心头。
他为自己感到耻辱,到底是怎么了?!连是非对错竟都可以抛之脑后。
傅若尧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越过正直这座大山。
他不能一味袒护她,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必须找到阮烟好好说清楚!
但……或许他可以带上那件藏品。
凌晨1:45。
傅若尧叫来了司机,坐上黑色豪车迅速离开学校,决定先去拿到那件母亲的藏品。
打开保险柜,第一层没有,第二层也没有,顾不得整齐了,翻找起来。
在保险柜的最底层找到了一个黑色丝绒珠宝盒,他打开看了一眼,是记忆中母亲戴过的王冠样式,依旧闪耀无比。
傅若尧眼神一瞬间温柔起来,小心翼翼合上它,揣进口袋。
凌晨2:19。
傅若尧还在车里,往学校的方向赶。
他打了两个电话,先是打给了傅若明通知自己拿走了母亲的藏品。
“大哥,保险柜里母亲那顶王冠我拿走了。”
“王冠?我想想来……你好好的拿走那个东西做什么?”
“我要送人。”
“不错嘛!万年铁树也知道开花了,送了就送了吧,放在家里也是吃灰,送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是阮烟。”
凌晨2:23。
傅若尧给王佑打了另一个电话,询问阮烟的动向。
“阮烟和你在一起吗?”
“我好久没看见她了,她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
“我和她起了些争执,我现在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去找找啊。”
傅若尧盯着手表的指针,分针滴滴答答地走过一圈圈,时间无比漫长。
几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了王佑的声音。
“阮烟不在这里,有人看见她朝大门方向走了,若明哥为她安排的司机还在这里,应该没走远,你追上去看看。”
“好。”傅若尧指挥司机掉头。
“不过你们俩到底因为什么事吵起来的啊?我今天都没怎么看见你们俩在一起。”
“一些小事情。”
“害!阮烟性格就那样,你大老爷们的实在不行给她道个歉得了。”王佑胳膊肘拐得很明显。
“不分是非就道歉跟傻瓜有什么区别。”
“你跟女人讲什么道理啊,哄哄得了,越讲道理事越多,道歉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了。”
“我挂电话了。”傅若尧冷冷地说。
凌晨2:47。
傅若尧揉着太阳穴,看向窗外。
疾驰而过的马路旁,他看见了个熟悉的,瘦弱的蓝色身影。
傅若尧急忙喊停下,司机一个急刹车,他没有丝毫防备地撞上了前座,顾不得呲牙咧嘴的疼痛,厉声让司机掉头。
可还是晩了一步。
他远远看见穿着蓝色裙子的阮烟跳上了路过的一辆出租车离开。
凌晨3:52。
傅若尧的车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保持着三到五米的距离。
夜晚让人分神,出租车师傅并没有发现后方有个宾利黑影一直跟着自己。
出了市区,出租车还在朝着东南方加速前进,傅若尧猜到了她要去机场。
傅若尧心中不安起来,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想了一路的措辞似乎都不适用。
难道那个王冠对于她的意义就有那么重要吗?那或许他不应该再去说些什么了。
傅若尧只确定一件事,他不想阮烟就这样离开。
凌晨4:00。
傅若尧从机场大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阮烟,她的身影如此瘦小,看起来又如此悲伤。
他心里涌上一股酸劲,大步朝她走去,等到她面前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心里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了。
傅若尧看见她可怜巴巴地问自己怎么来了,张了张口,脱口而出就是抱歉。
凌晨4:02,就在此时此刻。
傅若尧捡起地上的机票,扫了一眼目的地,是巴黎。
阮烟表情又哭又笑,最后抬起了头,憧憬间带着星星点点的开心,她说:“傅若尧,我们一起去巴黎吧。”
傅若尧原本是打算劝她不要走,解释清楚误会,再回去。
但那一刻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傅若尧心情难得放肆起来,强硬接过了阮烟手里提着的银色高跟鞋,又问前台要了一张机票。
鲁莽又合乎礼仪地牵过她的手腕,温柔眸色略过精致的王冠,催促她去赶下一趟航班,风吹起少年黑色的头发,连说话都带些不要命的意气。
他说:“As you wish(如你所愿), Princess!”
阮烟赤足踩在地面,细白的小腿穿梭在荡漾的蓝色裙边,头上的王冠也是不稳摇晃着,跑着跑着就听到了傅若尧低哑的嗓音,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管是镶嵌着红宝石的王冠,还是淘宝包邮39.9的王冠,甚至是路边廉价的儿童塑料王冠都没关系的。
因为重要的从来不是王冠,而是那个能带你去坐下一趟航班离开四面城墙的人,只要能在此时此刻离开A市,有没有王冠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这一刻阮烟看着身边的那个人,只觉得秋千荡在了心尖尖的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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