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熟

她的语调总是柔声细语,哭泣时习惯性地轻咬嘴唇,穿着打扮更显早熟。

她不像一般青春期的少女那样懵懂地试探自身的魅力源自何处,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意图,仿佛不是单纯地散发魅力,而是要彻底掌控并俘获他人。

矛盾,反常识,让人费解。

她的爸妈刚刚死去,她却打扮地精致到了发丝;她的妈妈和弟弟身上都是伤口,可她毫发无伤;她说看到了有人闯入她家,但是警察们却迟迟查不到证据。

“队长,你觉得杨槐在撒谎吗?你觉不觉得她可能还有一些没告诉我们的事情?和男人有关的事?她的身上好像总有一种微妙的,讨好感。你不觉得吗?”

顾清武回忆起杨槐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不认可地皱了皱眉:“那说明陈静在家里就是这么讨好杨国立的,她耳濡目染有样学样呗。而且杨槐生了那张脸,从小到大想必因此吃到了不少红利,她的父母也不是会好好教育孩子的类型,她会去下意识讨好异性也不奇怪。”

“和男人有关事情?什么事情?她没有早恋啊,学校老师你没提到这茬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思考着江涤尘话里的意思,顾清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你说杨槐这个小姑娘有讨好感,也太难听了,她才十四岁!我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她对异性有讨好感,她没讨好我,局里其他男警跟她讲话她也怯生生的,人家小姑娘就是觉得你帅,喜欢你,结果你说她有一种讨好异性的感觉,我不知道说你什么。”

“我......”江涤尘愣住了,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杨槐的一切不合理行为似乎又可以被解释了:“是我想多了。”

“害。”顾清武背过身靠在栏杆上,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细细密密的雨,打在他布满细纹的脸上:“杨槐和你太像了,不应该交给你来审的。”

雨点打到了江涤尘的额头上,作为九年前,京城连环杀人案唯一的幸存者,他好像此刻才刚刚清醒,那夜的惨剧在眼前翻过。

摩天大楼的灯光透进破败的老旧居民房里,江涤尘看到了在塑料薄膜下,脸涨得血红,手指拼命撕扯着脖子上的塑料袋的生物,那双穿着布鞋的脚猛蹬着,像是一只做了噩梦的狗。

哦,这不是狗,这是母亲。

与他朝夕相处的母亲,在他面前,被人用塑料袋套在头上活活生生窒息而死了。

她的眼睛很美,岁月盖不住她的芳华。

而那个晚上的她却是躺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的眼白里爆出了细细密密的血管,透过衣柜的门缝,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涤尘。

“你爸当时来我办公室,说你就是为了调查母亲死亡的案件才来这里的。京城连环杀人案,十一年前就结案了呀,你现在说人抓错了。”

“我说真的,小江,放下吧。你才二十二岁,人生中的黄金时代,过了就回不去了,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真凶挺不值当的。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有些不幸,咱们只能放下和原谅。”

“你现在被江河集团的总裁收养,老老实实当一个富二代,以后好日子有你受的,没必要来这里当警察,天天24小时轮班吃这种苦啊。”

被收养之前的日子宛若梦境,手扶着围栏,江涤尘突然觉得好不真实。

暖风吹过他的眼睫,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人昏昏沉沉,明明站在屋檐下,这个往日里张扬的少年却好像是被雨淋透了。

耳畔又传来了十二岁的自己在法庭上绝望地呐喊:“他不是凶手!凶手身上有纹身!不是他杀了妈妈,不是他!”

七月警局大门外的水泥地是滚烫的,江涤尘跪过,所以他知道。一个小孩举着大字报伸冤吆喝的模样或许很吸睛,但就像街边的乞丐,人们会关注到他,会为他心疼,但不会有人有能力帮助他。

他想要找到真相,也不想让任何人经历他曾经历的事情,所以他来到了这里。放弃了曾经的所有。

为什么身边人总是和面前的顾清武一样,明明没有经历过他的痛苦,就要求他放下?

江涤尘艰难地抬头,鼻尖呼吸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灰茫茫的天落下看不见的雨滴,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

他要是能就这样融化在雨里就好了。

“队长,我没觉得自己在吃苦浪费时间,做警察能帮不少人吧。”

“京城连环杀人案,我还是想继续查的。毕竟如果死得是你的母亲,你也想就这样放下?应该不会吧。我不是单纯为了我自己,其他受害者们同样需要真相,不是吗?”

“喔唷喔唷,小江,说话不要这么冲嘛,你看我不是在帮你找吗?”

啤酒的水汽顺着铁皮流下,顾清武语气柔和平静:“我知道你的,虽然看起来不着调,其实很善良温柔的,就是平时太冲动了。这些年一个人调查凶手,吃了不少苦吧,我知道劝不动你,但是还是想试一试。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有些事情毕竟旁观者清,要是有可能的话,你也考虑考虑,我毕竟多吃了二十几年的盐。”

“之前你要的京城连环杀人案的资料。我这几天已经差不多托人搞齐了。十年前的案子,我现在搞齐可不容易啊,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酸涩冰凉的酒流入喉咙,顾清武啧啧舌:“不过就算真的抓错人了,十几年过去了,现在真凶在哪里,死没死,都不知道吧。”

“真凶是京城本地人,在我把他绳之以法之前,他肯定活着。”

“嗨哟,那他还真是不被抓到不行了,不过你怎么知道他是京城人?”

“虽然当年他的脸被蒙起来了,但是说话有京城口音,听一下就能分辨出来。队长,不好意思,我不该说话这么冲,今天给你们增加工作量了,杨槐的报告我会写的。”

屋檐下暖黄色的灯照在了江涤尘的头顶,他扶着扶手,走下楼梯。

顾清武俯身在栏杆上,粗糙有老茧的手穿过领子,嘴唇触碰到酒瓶,心里的困惑越来越深。

他当时杀江涤尘老妈的时候,应该没讲话啊?谁杀人会讲话啊?在演电视剧吗?

江涤尘是在故意诈他吗?

抚摸着肩膀上那一块肤色不均的皮肤,手中还有罐冻得梆硬的啤酒,掌心和杯壁接触的地方已经沁出了薄薄的水珠,只要顾清武的手轻轻一松,这冰啤酒就可以砸在江涤尘的脑袋上。

那么他现在有妻有女的生活,队长之名的职位,周围人看向他信赖又尊敬的眼神,就都可以保全。顾清武已经四十九岁了,现在的一切都来之不易,他实在是不希望目前所拥有的这些,都被毛头小子虚无缥缈的复仇之心给摧毁。

现在还不能杀了江涤尘,冰啤酒砸死人的概率太低了。

作为刑警的上司,他弄死江涤尘的方法有很多。不必再像以前,这次他可以双手干干净净,机会遍地都是。

“杨槐,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杨槐抿了抿嘴。鲜粉色的嘟嘟嘴唇,何其性感地一张一合。眼眶中的泪要掉不掉,受伤的小兽般及其哀怨地敛起了身子。她就这样直勾勾地凝视着女警,眉头微蹙,任谁看到了都会觉得可怜,想要保护,想要怜爱。

“那天,我穿了很漂亮的衣服,是爸爸给我买得很贵的公主裙。我在窗户前面坐了很久,可是妈妈过了很久才回来。”她的神态依旧凄哀,嘴唇却因为母亲的晚归不满得撅起。

“后来爸爸也回来了!带着弟弟。我们吃起了晚饭。”

“门被人打开了,我吹完蜡烛。一个男人进来了,他满身的汗臭味,很高,很恶心。他拿着刀捅死了妈妈。我想去叫爸爸,可是爸爸和弟弟不理我。我感觉他们当时也死了。”

“我很害怕,昏了过去。”

杨槐的供述没有任何具体的细节,但是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女孩,女警心底也浮现出了几分耐心。

“杨槐,你有看见那个男人的长相吗?”

杨槐摇了摇头,黑发也跟着她轻晃,发丝间散出阵阵香气:“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我分不清左右。”

女警瞪大了眼睛。

“用不到,所以从来没有记过。”

“握筷子的手是哪只?”

“不知道,哪只手自然而然拿起筷子,哪只手就是握筷子的手。”杨槐提起了自己的手,十根手指,每一只都白皙粉嫩,细细长长,像是指尖落了一片樱花,甲面饱满光洁,像古画中手捧净瓶的观音手。

“那他是站在了哪里?餐桌的右边,还是左边,距离你的妈妈大概多少厘米?”

杨槐那双好看的眼睛眨巴眨巴,泪水颗颗掉下,像是断了线的小珍珠,滴落在审讯室的桌面上: “我不记得了,姐姐。”

“我不记得了,对不起!我对不起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但是我居然记不得凶手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真没有用啊,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人呢?我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皙纤细的手覆在眼上,手背无助地擦拭着滚滚流下的泪,在场的人心都被揪了起来,顾清武轻叹一口气:“算了吧,算了吧,今天就算了,她已经到极限了,先让小姑娘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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