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郁沉滞，乌云密布，似有大雨将至。
扎着双丫髻的黑衣少女在门前听见屋内一声虚弱的应答声后，拿着一件厚棉袍急忙奔进屋内。
“仙君大人，魔界的寒潮又要来了，我拿了一件棉袍来。”少女说话间已经找到了躺在床上，衣衫单薄的黎寂。
借着少女的力，黎寂起身却接过棉袍，但却随手将棉袍扔在一旁。
少女目光看向堆着许多衣物的床脚一瞬，又将目光移向双目缠着白布，瘦骨嶙峋的仙君，少女忍不住道：“我爹爹已经探明……”
见黎寂脸色突变，伸出手指放在唇前，少女瞬间静了声。
隔了几息，黎寂咳了一声开口道：“你先离开吧。”
少女心中满溢着担忧与不解，但对黎寂的示意却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转身离开屋内。
“啊！尊……尊上……”少女打开木门后发出一声短呼，颤着声对木门外双手环胸男人弯腰行礼。
被少女称为尊上的萧泽眉头微蹙，一双墨瞳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情绪，绷着薄唇一言不发，使得原本长相温柔的面目都露出几分可怖，至少少女弯腰前恍惚一瞥后是这样认为的。
由内而外散发的压迫感，令周遭空气都为之凝重。萧泽虽未言怒，却已令万籁俱寂，天地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几个呼吸间，少女身后已被冷汗浸透。
“咳咳——”
一声咳嗽插入这紧张的气氛中，黎寂一身单薄衣衫，挺直背来到门前。
少女感到原先落在自己身上那到如刀般的目光移开，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就听见魔尊含着怒气的声音：“黎寂！你又想干什么？！”
少女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脚，思考着要不要抬头辩解。虽然不知道尊上对仙君到底什么打算，但按照以往的观察，不管真假，只要解释了尊上总是会相信的。
“你来这干什么？”黎寂声音带着无尽厌恶。
少女确信自己听见了加重的呼吸声，就在少女以为尊上要发怒时鼓起所有勇气抬头，却见萧泽长腿一跨来到黎寂身前，抓起这人的手腕将人带入屋内。
立在被关闭的木门前，少女愣愣回想着尊上最后咬牙切齿的那句“来治疗你的眼睛”。
被人抓着手腕的感觉很不好，黎寂使足力气挣扎了一下，萧泽感受到后便立即松了手，顺便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木盒放在桌上。
“治疗我的眼睛？”黎寂皱眉反问一句，丝毫没掩盖自己不信任的语气。
可能是因为过来时发现黎寂竟然已经和魔族侍女勾结起不知要干什么，萧泽一贯的平稳心绪也被瞬间搅没了。转头又看见即使缠着白布也毫不影响厌恶神色展露的黎寂，萧泽脑中几乎一瞬间就浮现出这人白布下那双充满怨恨嫉妒，仿佛淬了毒般的眼眸。
所以自己说出，一定会治好黎寂双眼这种话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视线从黎寂脸上移开，萧泽缓了缓自己的心绪，想起以前在玄云宗，无论是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是艳阳酷暑，这人永远是一身单薄黑衫。
下意识，萧泽从储纳戒中拿出一块火红的石头注入魔气。
黎寂感受到温度的变化，皱了皱眉，见萧泽沉默着没有应答，干脆的转身想要离开这里进入内间。
萧泽总算反应过来道：“是，治疗你的眼睛。”说完站起来拿着盒子到黎寂身后。
黎寂在萧泽走近的一瞬间直觉不对，转身想要后退却轻松被萧泽抓住，这回没能挣脱开。
黎寂皱眉不悦道：“滚。”
萧泽捏住这人手腕似抓住一块没有肉的骨头。
萧泽尽力忽略黎寂表现出来的厌恶，解释道：“西海鲛人目，取出后如米豆大小，以血肉滋养可化双目。”
黎寂静了一瞬，仍皱着眉道：“松手。”
萧泽松了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黑金匕首道：“需要用自身鲜血滋养，我可以……”
我可以帮你，这话还没说完，拿在手中的木盒和匕首便被黎寂试探着快速夺过。
萧泽沉默着缓缓将举起的双手放下，看着黎寂摸索着打开木盒，找准位置后用匕首划破自己手掌，鲜血滴落木盒内。
在黎寂做完一切拿着匕首静止的一瞬，萧泽下意识朝一旁移开半步。
但最后黎寂并没有用匕首突然刺向萧泽，只是对着萧泽的位置将匕首直直扔了过去。萧泽侧身接住了匕首，寒光闪烁的刀刃上还沾着鲜红的血。
萧泽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接到匕首后转身想离开这里，站到大门前又想起素子的话，鬼使神差的将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拿出来，将匕首上的鲜血汇聚了一滴，滴上铜镜。
萧泽睁大眼愣愣看着鲜血瞬间沁入铜镜：“怎么可能？明明......”
几步外的黎寂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一句便是萧泽破了音的“……师尊！”
脑中一阵剧痛袭过，黎寂恍惚间以为自己疯了，居然会闻到青极剑堂的冷冽梅香。
直到五感全部恢复，睁开眼柔和的月光扎入眼眸，黎寂呼吸停止一瞬，转动纯黑的眼眸打量着周围环境。
小小的木房内的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一张方木桌两个圈椅，梅香是从留着一条缝的小窗钻进来的。
打量完后，黎寂没发现任何异常，重新闭上眼睛放缓着不自觉加速的心跳。
隔了许久，黎寂将抚摸着自己眼睛的左手放下，感受着身体中充沛的灵力缓缓吐出一句：“简直是……莫名其妙。”
从坐着的圈椅上起身，黎寂向虚空中伸出手，握住了一柄青白色长剑。盯着剑思考良久，黎寂才动手将青虹剑从剑鞘中拔出，银色的剑刃上似有金色星河缓缓流动。
黎寂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萧泽最后那句“师尊”，在黎寂能的记忆中，这是萧泽第二次这样失态。
第一次还是被自己一剑捅了后，在背后声嘶力竭的吼声。
是匕首上沾着的血吗？
黎寂猜测着，应该是萧泽用那匕首的血做了什么，结果出现了他自己都没预料到的结果，所以成了现在这样。
轻呵一声，黎寂将青虹剑收入剑鞘中，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现在这种状态，自己应该是在幻境中。只不过如此真实的幻境黎寂确实闻所未闻。
不过有了变化总是好的，黎寂扬起一抹冷笑，幻境破阵无非三种：解释不通的逻辑、制造幻境的法宝、制造幻境的人。
这种状况能让萧泽最后如此震惊，极大可能作为制造幻境的人，他也会进阵。
不管是用了什么法宝，维持这种程度的幻境所耗费的灵力都非同小可，要是萧泽在幻境中受了伤，或者死了，那受到的反噬，足够要他半条命！
至于自己可能会在幻境遇到的心魔、阻碍，黎寂根本没放在心上。
只要还有一口气，无论是凄苦童年、众叛亲离还是声名狼藉黎寂都不在乎，权当过眼云烟。
将一切计划好后，黎寂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释放出精神力瞬间覆盖了整个青极剑堂，瞬间明白这幻境中的时间是在萧泽刚来青极剑堂，也是自己进入玄云宗第五年。
黎寂一身白色内衫被红色腰布束起，外面随意穿着一件纯黑外衫，将木门打开。风雪袭来，黎寂微阖双目踏步走入白雪中。
站在给弟子休息的屋前，再次查探发觉屋内只有萧泽一个人时，黎寂愣了一瞬，随即想起自己这青极剑堂根本没人敢来。
这一年只有两个人拜师青极剑堂，一个萧泽，还有一个拜师茶还没递便找关系屁滚尿流地离开玄云宗了。
那这样更方便了，黎寂节骨分明的手指在虚空中划了几下，一股磅礴灵力从身体中涌出，将法阵布置好，确保外面的人感受不到灵力波动，里面的人逃不出去后，黎寂伸出右手，纤长的手指握住青虹剑时。
门开了。
13岁的萧泽一身青极剑堂特有的黑色弟子服，头发扎成一个干脆利落的马尾，已经隐隐现出一副肆意少年郎模样。
萧泽盯着黎寂，表情透露着惊喜与疑惑。
黎寂拿着剑一身杀气，少年侧身小声喊道：“仙师！”似乎是想让黎寂先进屋，外面风雪正浓黎寂的黑色外衫已经被雪水浸湿。
盯着一双饱含惊喜与崇拜的大眼睛，黎寂难得想起萧泽曾经问过自己到底讨厌他哪里？那时自己已经被这人带入魔界双目失明，想来也早就忘记当初讨厌萧泽，就是因为这种崇拜的眼神，所以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萧泽这次能活着出这个幻境，再问这个问题，黎寂想自己是可以回答的了。
耳旁风雪呼啸而过，黎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蕴含着磅礴灵力的剑气将木门搅成碎屑，直奔着萧泽心脏而去。
长剑没留分毫余地，刺入萧泽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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