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二长老不由得心生疑窦,难不成传讯的弟子跟自己讲述的事情并非全貌,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思及此,他目光不由得落在身侧担架之上奄奄一息的苏然身上。
却在触及他身上的伤痕后狠狠地咬紧牙关,自己最为珍视的弟子,如今被人私自打成这般凄惨模样,这无疑是将他的脸面放在地上碾压。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他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看着坐在主位的诸葛言玉,二长老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眼前这位新任掌门,论资历尚不及他,论实力更是修为平平。
他看似恭敬地敷衍行了一礼,不等诸葛言玉开口,便自顾自地开口:“深夜前来,打扰掌门休息,请掌门见谅,实在是云……玄梵仙尊无故将老夫门下的弟子打成重伤,实在是欺人太甚!”
诸葛言玉仿佛没看见他般,只是不紧不慢地饮着手中灵茶,一语不发。
大厅中一时落针可闻,就连一旁躺在地上担架上装死的苏然呼吸也不自觉地放缓。
直到空气中一道几不可查的灵力波动,是有人用灵力给诸葛言玉传音。
二长老心中一阵凛然,没想到这诸葛灵玉修为不佳,身边的下属却有如此高深的修为,竟与他不相上下,若是对方再多上一个阶段,恐怕就连他也察觉不出来。
若能将此人收入麾下……
正在他心中暗自盘算之时,坐在主位上的诸葛言玉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此事本座早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不知二长老您对于其中详情,又知晓几何?”
二长老冷哼一声,语气颇为生硬:“难道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
“玄梵仙尊全然未曾仔细查探清楚事情的原委,便肆意妄为地私自动用刑罚屈打成招,强行逼迫老夫爱徒承认那子虚乌有的陷害同门之事。”
“屈打成招?从何说起?”诸葛言玉反问,声音不疾不徐。
“哼!那云祈小儿简直是肆意妄为,竟然口出狂言,说出‘谁先撑过三十鞭便说了算’这般荒谬的话。”二长老越说越气,胡子都微微颤抖。
“自古以来,断案讲究的是证据确凿、公正严明,哪里有如此草菅人命、野蛮粗暴的断法?这分明就是用严刑拷打来逼人屈服,这不是屈打成招又是什么?”
“老夫的徒儿清清白白,平白蒙受冤屈……”二长老喋喋不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诸葛言语抬手打断。
“你确定他是真的是清清白白?”诸葛言玉反问,原本嘴角挂着那如春风般温润笑意的双唇,此刻渐渐敛起弧度,微微扯平。
只一句话,便将二长老堵得脸色涨红,他嘴唇微张,欲要反驳,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诸葛言玉见状,微微顿了顿,随后轻轻放下手中那温润的茶盏,盏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脆而又略显悠长的声响,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他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二长老,再次开口说道:“二长老,您不妨问问您身旁的‘爱徒’,究竟是否真的如您所说的那般清白无辜,未曾诬陷同门。”
“若非清白无辜,那除了诬陷同门之罪,如今还尔等还要加一条诬陷仙尊之罪,这等罪名一旦坐实……”见二长老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诸葛言玉嘴角的笑意加深,没再继续说下去。
二长老此刻根本没有意识到,诸葛言玉不动声色间,仅用了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巧妙地将话题从云祈的行事手段,转移到了苏然是否真的清白无辜上面,甚至还给他们扣了一顶大帽子。
地上佯装昏迷的苏然,耳朵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此刻察觉情形不妙,哪里还敢继续装死。
他心急如焚,连忙挣扎着撑起身子,开口说道:“师尊,徒儿真的没有诬陷……”
话还没说完,便听高座上的云祈语气温和地提醒:“想清楚了再回答,还是诬陷了同门师弟,还是……诬陷了仙尊。”
最后几个字落下,苏然内心一个咯噔,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神慌乱地看向二长老。
自家徒儿的品性,二长老心中自然是最是明了。此刻见苏然这般神色慌张、汗如雨下的模样,又怎会猜不出其中端倪。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旋即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干笑着说道:“看来是误会一场,老夫这就将这不懂事的逆徒带回,定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姑息。”说着便转身要走。
“且慢。”二长老原本抬起的脚硬生生地从半空中收了回来。
身后传来温润柔和的声音:“二长老今夜不辞辛劳,专程赶来此处,想必是对这事情极为挂怀。”
诸葛言玉顿了顿,见二长老脸色难看,他安抚地对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本座既为掌门,又怎可让您与令徒平白受屈,定是要竭尽全力,为你师徒二人彻彻底底地讨回公道才是,二长老,您说是也不是?”
苏然跪在地上的双腿失控地颤抖着,好在他们带来的人都以为苏然是因为身体伤势过重,难以支撑自身的重量才会这般狼狈不堪,为他留了一丝颜面。
孰不知,二长老在赶回来后便将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喂给了他,如今也只不过剩下些皮外伤,看着可怖些罢了。
“嗯?怎么不说话?”见二长老没有回应,诸葛言玉耐心地出声询问。
眼神却是看向苏然,不知为何,明明是澄澈温和至极的目光,苏然就感觉像被毒蛇给盯上一般,后背阵阵发凉。
苏然打了一个寒颤,猛地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诸葛言玉知道了多少,只知道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仿佛他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此刻饶是他再傻也知道,若是他没有证据证明玄梵仙尊屈打成招,那么,这顶诬陷仙尊的帽子他和师尊必定摘不掉。
诬陷一个宗门弟子和一个修仙界德高望重的仙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掌门饶命!弟子知错!”苏然双手撑地,额头触地,伴随着 “砰砰” 的沉闷声响,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他的痛哭流涕,声音中充满了惶恐:“是弟子一时被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才会丧心病狂地诬陷君师弟偷了弟子的丹药。”
“今日弟子经过玄梵仙尊的教诲,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弟子发誓,往后必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绝不再犯!”
言下之意便是,即便今日是他的不是,他也已经受过惩戒,便不应再有额外的惩处。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污蔑了玄梵仙尊?” 诸葛言玉微微扬起嘴角,绽出一抹看似和煦却又透着深意的笑容。
“弟子何时说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终于回过神来。
他既然承认污蔑了君临域偷了他的灵药,那么也就说明云祈责罚他并没有做错。但他和师尊却一口咬定是玄梵仙尊屈打成招……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头看向座上之人,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幽冷眸中。
他忽然想起来,至始至终,对方都没有拿出任何证据。
是他自乱阵脚,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手上已经有了他诬陷同门的证据。
从他们进门的那一瞬,就已经踏入对方编织的陷阱中了。
他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世人皆知,玄梵仙尊本可以独善其身,却为了拯救苍生才导致双腿经脉寸断。
如今玄梵仙尊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尊崇无比,不容丝毫诋毁与亵渎。
若是他诬陷仙尊的事情被传了出去,以他的实力,根本躲不过云祈仙尊众多狂热拥趸者的疯狂追杀。
意识到这一点,苏然忙抱住身侧二长老的大腿,痛哭流涕地求道:“师尊!您一定要救救徒儿啊!徒儿只是一时被邪念蒙蔽了心智,鬼迷了心窍,才犯下这等弥天大错。徒儿绝非有意要去诬陷玄梵仙尊啊,徒儿知错了,救您救救徒儿这一回吧!”
二长老何时见过自己的爱徒这般狼狈的模样,满眼心疼,将人好一顿安抚,再三保证会将此事处理好后,这才吩咐跟来的弟子将苏然先抬回去休息。
自始至终诸葛言玉都像个局外人一样,只浅笑着看着师徒两人上演的闹剧。
待苏然离去之后,诸葛灵玉神色平静地抬手屏退左右。
大厅内只剩下诸葛言玉跟二长老两人,烛火明明暗暗地闪烁跳跃,映照着墙壁上那斑驳的光影。
直至天边第一缕曙光划破夜空,将那黑暗渐渐驱散,二长老才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从掌门的院落中缓缓走出。
而苏然则担惊受怕地熬了整整一夜。直至曙光悄然划破天际,他才终于盼来了二长老的传讯。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回胸腔,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养伤。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全然不知外界的风起云涌。此刻的云祁像是被隔绝在一方诡异的世界之中。
感官被一种奇异又强烈的疼痛所占据,只觉周身像是被无数细密的蚂蚁肆意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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