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玥琪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序蹲在摔倒在地的崔璨身旁,将伞的大部分倾斜给了她。
雨势忽大,崔璨手掌擦在粗粝的地面,最初的疼痛已经钝去,她眼中全是周序的身影。
等两个人狼狈地回到车内时,周玥琪已经识相地爬到了车后排。
周序开大暖风,拿来车里的毛巾递给崔璨:“干净的,擦擦头发。”
“谢谢。”崔璨看了眼他同样湿湿的发顶,只用了毛巾的一半擦拭。
五分钟前周序将她的车子扶起来,挪到了附近路边安全的地方。
“车子轮胎应该是爆胎了,或者没气了,等明天我帮你看看。”周序接过毛巾,不讲究地捋了捋头顶。
崔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后座的周玥琪已经开始和她说起别的。
“崔老师拜拜,那我先回家啦,明天见!”
金柳湾很快到达,周玥琪撑开伞就蹿了出去。
崔璨转过头看向认真倒车的周序:“你怎么都没告诉我玥琪是你家人?”
周序轻轻笑了声,“怕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崔璨暗自咕哝。
周序开的慢,好一会儿才看到还没歇业的一家,他在路边停了车,“等我一下。”
再上车时拿了个装着药的袋子。
崔璨下意识将手往自己这侧缩了缩。
车子并未隔绝雨声,雨滴砸在车窗上,震得人心一颤一颤的,车内寂静,只有周序扒拉塑料袋的声音。
她在这样的两重天里开口,声音像淬过冰雪:“你是不是也听说了…我家的事?”
这一次见面,他的肢体动作和眼神里都带了点儿超越同学情分的东西。
应当是怜悯,她已经收到过许多次。
周序从袋子里拿碘伏和棉签的动作一顿,察觉到她的低落,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她。
“嗯。”
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过摔车,她竟然有些木讷,呆呆地看着他动作,被他照顾。
直到他打开碘伏盖子,拿着蘸好的棉签,要她伸出手。
家乡这边的男性朋友大多个子高大,周序尤甚,崔璨窝在副驾驶座中,看着他低头,眉眼如家乡春夏时节苍劲的山峦,年纪的增长愈发显他沉稳,可周序本就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嘶…”她一瞬间痛得想要收回手。
“抱歉”,男人抬眼看她,踟蹰间伸出左手,慢慢地、温柔地抓住了她指尖,“我轻一点。”
崔璨还是溢出了眼泪。
吧嗒一声,从周序的眼前低落,在女孩的外套上消弭于无形。
父母葬礼那几天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后来大多数时候是为上班和带小孩的琐事所纠缠,怨气逐渐大过了悲伤,在这个平平无奇的雨夜,她想起做小女孩的那几年她几乎没在雨雪天气独自上下学,父亲无论多忙多懒,都会开着他那辆些许破旧的出租车接送她。
她原本就没有收获很多很好的爱,弟弟出生后尤甚,可如今,却是连计较的资格也没有了。
眼前人的眼泪越来越多,洇湿了袖子处的一大块布料,周序抬手关掉了车里的灯,周遭陡然变黑,他没有纸巾,便借着远处昏暗的路灯,轻轻地、温柔地拭去了崔璨的眼泪。
再小小心翼翼、又不容回绝地抱住了她。
指腹细腻柔软的感觉还没有消失,那是她满是泪水的脸。
周序小时候曾看过周母是怎么哄尚为婴儿的周玥琪,他如今照猫画虎,陌生而又僵硬地在崔璨的背上拍了拍。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只是在这个雨夜相拥,内心的静谧盖过雨水的汹涌,一切都很真挚,纯白得像高中时代,一群人相互打气鼓劲,就那样默默走到了终点。
如今这里,却只有她和周序了。
-
周序昨晚在金柳湾的家里住着,第二天一早送周玥琪上学,然后又回了北珺,定好了闹钟,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梦里崔璨还在哭。
这也是他高中时候唯一一次见过她哭。
高三的时候年级里氛围还是很紧绷的,连总在楼道里晃悠的陆轲都不见了踪影。一次模考完毕,周序数学的压轴大题有一问思路没对,虽然还是第一,但总突破不了自己,心里郁闷的不行。
那时候学校还没分文科楼理科楼,每个年级一栋楼,高三顶楼的空教室多的是自习的人,周序就跑去高一那栋,也不是想做什么,有时候单单只是站在高处俯视四下,心情和思路都会变得辽阔许多。
他推开顶层阁楼的门,视线一下子变亮,远处的晚霞和夕阳也变得清晰而漂亮。
脑海中正回顾到物理的一道大题,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女孩低声啜泣的声音。
光是哭声还不够,其中还夹杂着背书的声音。
周序下意识要离开,怕那女孩觉得冒犯。可他再次定睛一看,意料之外地看到了那女孩是崔璨。
她似乎哭得很伤心…
意识到这点后周序停下了步伐,转身朝她走去。
崔璨这次模考考的并不理想,连最有优势的地理都失了很多分,文科班里乌烟瘴气,她拿着文综的错题本,想要把这些日子积累的东西再背诵背诵。
她最近睡眠很不好,半夜总被弟弟的哭声惊醒。
父母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家里在骚乱之后又归于寂静,只有她一连几天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上学。
早读连带着一早上的课效率都不高,形成了恶性循环。
她可以不要父母的关心和爱,不要一声不吭就要二胎的尊重和平等,她只是想要一个健康的睡眠。
没人能应允她。
越想越委屈,崔璨想合住本子大哭一场,又觉得好不理智,平白浪费了这个背书的好时机,于是边背边掉眼泪。
校服袖子已经被自己抹湿了,再这样哭下去,只会叫人以为她心理承受压力多小呢,退步个几名就哭哭啼啼。
可她其实并不轻易哭泣。
周序默默站了会儿,发现她真的在很认真地伤心后没敢离开,他掏出自己口袋的纸巾,刚有动作就被扭头的崔璨发现。
“怎么了?”
崔璨没答他的话,反而哭得更厉害。
“周序…”
她又叫他名字,周序被她的眼泪吓到,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么多泪水,哭得他…好手足无措。
梦里到这部分都和曾经的记忆重叠,可周序下一秒就意识到了这是真的在做梦。
因为他轻轻地抱住了崔璨。
在高一不为人所经的天台,在十八岁,在彼此已经不是同班同学的第二年,铺天盖地的冲动还是压过了理智,他像昨晚一样拥住了她。
周序被猛地惊醒。
看了看时间,也只是睡了不到半个小时。
十分钟前陆轲发微信给他,说这周五陪领导来宜川检查,周末一起吃个饭。
周序回了个“好”。
再无睡意。
闹钟响起之后他才发微信给崔璨:【醒了吗?】
那边很快回复:【醒了!】
崔璨刚睡醒,呆了几秒后下床去洗漱,顺便敲了敲崔木宸的门,里面传来一句模模糊糊的“我起来了,刚刚在叫崔木宸。”
等崔璨看到周序发来的【早饭想吃什么】,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
她连连回复,【不吃也可以的,他们小学等会儿会有早饭。】
周序正在宜川口碑最好的包子店排队,看到后几乎是没思索,下意识打出:【我问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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