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是郁翳。
谭锦很少见第二个大夏天还把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生了。
虽然看背影是长发，但她好歹坐在郁翳后桌，一天天盯着他后脑勺看八百多回了，这怎么可能还会认错。
看不见男生的表情，但那副瘦弱的身体被成年人宽大的体型，衬得好像在虎口旁徘徊的小羊，随时就要被一口吞进去。
王老师脸上也一改往日温和的笑容，树影婆娑间，黑色眼眸里的深色沉郁的吓人，像野兽随时准备破笼而出。
他和郁翳之间的距离已经脱离正常师生该有的分寸和得体。王柄春不仅一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当谭锦再次小心探出脑袋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掐上郁翳腰了。一边露出虚伪的笑容，一边手指缓慢地在郁翳腰间来回试探。
喂喂喂，不管怎么看都非常不对劲了吧！
谭锦因为个人原因，平时在家里也搜过不少同性相关内容。但亲眼看见还是第一次。顿时，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愤怒的情绪。她没想到王老师居然是这样衣冠禽.兽、师德败坏的一个人！
居然想要诱.奸自己的学生！
同学之间虽然不会挑明了说，但谁都能从郁翳平时的穿着打扮看出他家庭条件不好。性格又沉默懦弱，被欺负也不会反抗…王柄春真是会挑软柿子捏。
谭锦拳头捏得咯吱响。
心里百转千回时，她看见王柄春揽着郁翳已经拐进建筑物后面了。
看不见两人，她心里焦急又煎熬，最后看了眼马路对面，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暴雨之前，天空黑云滚滚，像水池里倒进一瓶墨水，墨色晕染翻涌，污染了一池清澈碧水。
现在天色不比傍晚亮多少。
狂风掠过乌云，卷出一长条毛圈。谭锦看见石砖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地转，走到空旷地方，才感觉到风携着潮热气流呼啸而来。
气流堵住了她的耳朵，连带着四周一栋栋楼房里也传不过来一点声音。她本来想过去装成偶遇，把郁翳带走，虽然一时半刻找不到证据将王柄春的罪行公诸于众，但好歹同学一场，不能真让郁翳出事…
可是等她翻墙跑到两人原先待过的位置上时，前方却空无一人。
她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两个门楼发愁。
靠，他们进哪个口了？
过道上堆满垃圾袋，墙壁上痕迹斑驳，贴着些老旧报纸和一层印着一层的小广告，黑红一片。地上有掉下来的碎石灰，沿着石灰粉往上，是黑洞洞、阴暗的楼梯口。
谭锦见离她最近的楼梯口旁，碎裂的石灰被踩出来深色的鞋印。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朝里走，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身后有人影——
猛然侧身闪过，她带着惊诧的目光回头看向来人。
——居然是刚才一转眼就跟着消失的郁翳！
-
王炳春之前就经常借口各种各样的理由把郁翳叫出来。
有一贯良好的口碑和为人师表的斯文模样，其他老师和同学都以为他故意多加关照郁翳，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和被同学排挤的现状。
一开始郁翳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小时候没有过父爱，他对自己理想中的父亲形象始终抱着一种幻想。当时温柔的语文老师给他一种父亲般熨帖的爱意，他曾经抱着极大的善意和渴望心情，想要获得他的赞赏和喜爱。
直到他第一次差点被侵.犯开始，曾经美好的幻想和老师高大如山的形象彻底崩裂，只剩下踩在脚下肮脏如齑粉般随风消逝。
那天回来后，他把自己反锁进宿舍卫生间，将淋浴开到最大，滚烫的水流倾泻直下，瞬间把他的皮肤烫得通红。
他没人可以倾诉，猜想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师长，受人喜爱、前途无量，一个是乖僻阴暗的学生，无父无母、受人排挤。
如果说他最后一次向人求助的幻想，在看见初中班主任脸上嫌恶的表情后就破碎了，现在他一切只能靠自己。
他能用的只有最笨最拙劣的手段。
今天中午，王柄春再次把他喊出教室，他没有拒绝。跟着离开教学楼，穿过操场，来到废弃校舍附近。王柄春在这里有一间屋子。
他紧紧攥住右手，关节绷紧到发痛，冰凉的金属也被他捂到滚烫。忍受着王柄春手指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肩膀、腰，他得用尽全力才能不当场恶心到吐出来。
那个狭窄的楼道一如记忆中一样不见天日，他看见王柄春掏出钥匙开门，却打不开，鼻尖隐约从门后嗅到了黏腻陈旧的腥臭味。
他撒谎说自己掉东西了，王柄春根本没注意到。目的快要得逞，他终于忍不住卸下伪装，一边愤怒地敲门，一边咒骂让里面的人快点开门。
所以最后郁翳默默下楼，正好在楼下看见了之前就鬼鬼祟祟跟在他们身后的谭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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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翳？！你怎么在这？”直视郁翳黑洞洞的眼睛，谭锦莫名有些发怵，赶忙向四周看去，却没有发现第二个人影，“怎么就你一个人？？王老师呢——”
该不会真是她认错人了吧，其实刚才那个长头发的是个女生？不不不对，就算是女生看打扮也是个高中生……
她焦急询问的话语突然被堵住。只见郁翳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一个噤声的手势。厚厚的刘海不知怎么被拨弄凌乱，露出点饱满的额头和他黑压压的眉眼。
这样的郁翳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淬毒的液体正从中流出——
“你看见什么了。”
郁翳的声音又轻又淡，她感觉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谭锦重新稳住自己的情绪，刻意没说全部想法，“我看见王老师搂着一个学生上楼去了。郁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王老师有问题？”
她观察着郁翳的表情，慢慢说：“他要做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们得上去制止。”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谭锦额了一声，她还没怎么想好，“得先把那个女生带走吧，趁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不然就打草惊蛇了…额，我现在没拿手机，口说无凭，得等之后再找机会揭发他……”
郁翳嘴角弯了弯，一抹柔婉的笑容荡漾开，配合他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双眼，有种分裂的异样感。
他再次确认道：“你确定不走吗？”
谭锦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她虽然觉得眼前的郁翳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决定先保护他，“你帮我跟老师请假，就说我吃坏肚子去校医院了”
郁翳压下嘴角，不动声色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还是点了点头：“没关系，你跟我来。”
说完，先一步进入右边楼道里。谭锦左右看了看，咬咬牙跟了上去。
走进楼道的前一秒，她突然感觉手上落下一滴水珠，抬头望去，天上乌云更加深沉了，外头石砖地上也印上一滴滴水痕。
一场大雨终于要降落。
这是谭锦进去前心里最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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