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

白天雾沉沉,鲜绿的景象炒过头,上了焦色,炒坏了卷起来被当垃圾替换掉,一张仿佛从樟脑丸柜子里找出的幕布,今天的天气不好,团泽镇哪里都不亮不暖。

朱夏半夜急诊,吊了水,屁股挨了一针退烧,刚亮天,挂瓶吊完,值夜班的护士给他拔针:“诶哟,这孩子才打一针,手背就乌青了。”

“给他捂着暖手袋,还是会这样。”

只看一下朱夏的面色,就能判断出他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拔完针后,护士鼓励朱夏:“要加油啊小朋友。”

但朱夏头疼,不像其他孩子会乖巧地回应护士,病恹恹歪在病床上,护士一离开,他就弹起来说想吐。前面他喝了几口粥,啃了面包,还没消化完就吐进痰盂罐里。早晨医院开始定时消毒,朱夏闻到消毒水味还想吐,胃里的食物都吐尽了。

在身体未康复的期间,朱夏只能暂时留院观察,为了他舒服点,朱桐女士申请了一间单人病房,朱夏午饭吃了一点点米粥和水,这次没再吐,朱桐女士这才放心下午先去上班,晚上再来陪他。

朱夏下午发着低烧,贴了一条凝胶退烧贴,昏昏沉沉的,期间医生和护士有来查看他的情况,朱桐女士打电话来,朱夏用没打针的手撑开眼皮,振作精神和妈妈讲话。挂了电话,身体又变得十分难受,只能蜷成团,用膝盖按摩自己的脑门,似乎会好受点。

就快睡着时,因为发烧而昏昏的意识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记,朱夏忽然呼吸急促地坐起,身体头晕目眩想呕吐,却瞪大眼睛四处扫视这间病房。

为了减轻消毒水的影响,窗户一直半开着通风,楼底下医院花园的谈话声像花瓣往上撒到病房窗口前,一直没有断过,妈妈带来的换洗衣物和阿贝贝放在病房的小衣柜中,保温热水壶在小桌子上,杯子倒扣在托盘上,陪护的病床干干净净的,床单和被子没有一个皱痕。虽然今天天气一般,但午后出太阳,将房间刷得像海中的贝壳。

但朱夏却在这时反应过来,不是医院的其他地方存在异常,而是只有自己的眼前,那个柜门没有关紧的柜子。

敞开了一条小缝的柜门,像某个门洞小孔外窥视的黑眼珠,阳光照不进它。

来。

柜门往外又挪动了一点。

来。来。

唰——唰——随后地板上出现这样的摩擦声。好像从柜子里出来了一样东西,但是朱夏看不见,只能听到沙沙的,用指腹刮过抚摸东西似的声音。

唰——唰——距离病床越来越近,它轻轻、慢慢,顺着床脚爬了上来,被子上缓缓显现了一个像小碗的凹痕。

那是什么东西?朱夏看不见,只是有某个时刻,借助透明泛白的阳光,朱夏见到它显出了模糊扭曲的形状,短瞬的一刻过去,又看不见了。

它爬上床,在被子上留下一个凹陷的痕迹后,没有再往前爬,朱夏瞪着发胀疼痛的眼睛,一边尽可能摆出凶狠的眼神紧盯着前方,一边谨慎缓缓地伸手,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抓在手里。

朱夏抬起手臂,整个身体也为了努力使出剩余的力气而绷紧,他抓着水杯往它的方向砸过去。水杯四分五裂,“唰、唰”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更加近,朱夏突然回过头盯着身后的墙壁。想要继续忍耐着心里的恐惧,可是浑身发着冷汗,手脚在发抖,他已经克制不了身体对害怕的反应,想象加工着它朝自己扑过来的可怕景象,仿佛为了躲避扑来的它,朱夏身体往后一仰,摔下了病床,哐当一声连着支架一起倒了,砸在脑门上,药水袋子也突然爆开,药水洒得满地一滩。

“怎么回事?”

病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走廊经过的护士吓了一跳,马上赶过来查看。病房里又是杯子碎得一片一片,又是支架倒了,药水袋子爆了。但更头疼的是朱夏的状态,他哭得差点背过气,一开始以为是额头的伤口疼,可是护士做了处理止住血后,他还是在哭。多次深呼吸放松,也没有变好。

“要不要联系一下他妈妈?再这样哭,人都要厥过去了。”

朱夏伸手拽住说话的护士的衣角,“不要……”哪怕哭得浑身脱力,听见要联系妈妈后,他赶紧闭着眼往手臂衣袖上擦眼泪,表示不哭了,可是再睁开眼,眼泪又涌出来,护士无奈地拍拍他头:“小朋友,你现在这样肯定要联系你妈妈的呀。”

“那个……朱夏小朋友的朋友来了。”

敞开的病房门被敲了两下,有个护士站在门口,看着病房内的场景有点为难,朱夏泪眼朦胧地望过去,“明长嬴你干嘛来?”虽然想用正常的语气说话,但开口跑出的音调非常幽默地跑歪了,把他的声音举高高似的忽上忽下。

“既然是你朋友,那暂时让他陪陪你?”护士转头询问在门口的明长嬴,“小朋友,先拜托你安慰一下你朋友好不好?”

明长嬴没有马上说好,而是先在大人的身影之间看着脸上红一道紫一道的朱夏,大概过了几秒,才点水一样向下倾了下脑袋。

护士们暂时离开病房,去联系朱桐女士,还要去医生那反馈,做记录。朱夏看到明长嬴进来,马上就转过身,将脸埋进膝盖中。

“这个给你。”

“你……呃……放旁边!”发出的声音那么搞笑,朱夏气急败坏地随手指了个地方,然后又挥手想叫他快点走,“诶!你~干嘛~!”

明长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往手心塞了个东西,朱夏打了个嗝,一句话说得更有调,他低头看明长嬴给了什么东西,是一粒纽扣,昨天已经在路上被自己扔掉草丛里。

“为什么要丢掉我捡回来还给你的东西?”明长嬴面无表情,朱夏盯着被自己故意扔掉的纽扣,一瞬间似乎忘了成为习惯的哭泣,抬起头不服气地讲:“这不是我的。”

“我在校门口草丛里捡到了。”

“你变态啊!”朱夏听他说完,将纽扣砸到他脸上。

明长嬴不躲,朱夏有点心虚,可是一个纽扣,砸到了又有什么疼,过分的是对方。明长嬴捡起地上的纽扣,放在了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你不继续哭了吗?”明长嬴坐到椅子上,斜了一眼朱夏,朱夏一愣,感觉到眼泪没有再往眼睛外流了。

“我的功劳。”

朱夏气呼呼地拉高被子,不准备理睬明长嬴。明长嬴接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哭。刚才我上楼的时候,看到了一只手从你的病房出来了。”

“喂!”朱夏刚忘却的恐惧感又被他一句话勾了起来,但明长嬴面对恶狠狠的瞪视却有意思地露出幸灾乐祸的嘲笑:“你是被这只手吓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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