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局

慕清和心中微疑。

她与这位王妃向来不算亲近,往日里见了面不过是点头之交,今日却这般热络,未免有些反常。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微微颔首,语气疏淡:“有劳王妃费心。”

李氏脸上的笑丝毫未减,仿佛没察觉她的冷淡,转而上前热情地扶着她的胳膊:“公主这般客气做什么,茶再焐下去就浓了,快来。”

进了暖阁,李氏亲手给她递来一杯茶。

青瓷茶杯里,茶叶舒展,汤色清亮,还飘着一缕极淡的异香,不似茶香,倒像是某种花香,混在水汽里若有似无。

“公主快坐,这天儿冷,仔细冻着。”恭亲王妃亲昵地替她解下斗篷的系带,随即把茶盏往她手边推了推,笑盈盈道:“刚沏好的暖茶,公主尝尝,驱寒的。”

慕清和指尖碰了碰杯壁,温热的触感传来,她不动声色地接过,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她并未入口,只将茶杯搁在手边的小几上,指尖偶尔轻点杯沿,像是在赏玩那青瓷的纹路。

李氏拉着她说些京中琐事,从哪家的新铺子开到了琉璃街,说到哪位夫人新得了支东珠钗,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净是些无关紧要的闲篇。

慕清和垂着眼听着,心里渐渐泛起疑惑——对方这般殷勤留她喝茶,却只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茶气袅袅升起,满室飘香。

……

宴席设于梅林深处花开最盛处,,数十株红梅环绕如屏,落英簌簌沾了青石地面。

主位是铺锦缎的紫檀长案配太师椅,两侧错落摆着方桌绣墩,案上列着酒樽果碟。

慕清和到了时,宴席已然摆开,宗室子弟与世家公子们三三两两地聚着。

恭亲王站起身,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平阳,这宴席都开了,怎么不见镇北将军?”

“劳皇叔挂念,将军军务缠身,稍后便到。”慕清和淡淡回应。

恭亲王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光,突然朝李氏看了一眼:“侍奉好公主。”

王妃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慕清和身边,亲热地拉过了她的手:“公主难得来一次,正好,府里来了几位年轻才俊,都是京中数得着的人物,不知是否合公主眼缘。

说着,她便拉过几个世家子弟,一一介绍。

“这位是王御史家的公子,文采出众。”

“这位是陈侍郎的小儿子,不仅学问好,琴棋书画更是无不精通。”

那些公子纷纷上前行礼,口中说着奉承话。

慕清和眉头微蹙,不明白恭亲王葫芦卖的是什么药——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给她介绍这些世家子弟?

她冷淡地颔首,并不多言,周身的贵气与疏离,让那些想凑上来的公子都不敢太过放肆。

无人敢上前,只敢远远围着。

这时,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拨开人群,缓缓走上前来。他眉目清秀,气质温润,腰间羊脂玉佩莹润,端方有礼。

“在下吏部尚书府的李玉,见过平阳公主。”

他声音温和,“久闻公主聪慧过人,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比起其他人,李玉显得格外殷勤。

不仅主动说起自家书房的典藏,还借着宴席上的景致谈起诗词歌赋,字里行间都在试图与慕清和找些共同话题。

慕清和心中疑惑更甚。

李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目光扫过围在慕清和身边的众人,又看了眼远处正与几位官员低语的恭亲王,随即笑着对那群公子道:“你们便在此好好侍奉公主,我去看看后厨的点心可备好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慕清和沉眸。

恭亲王妃走后,李玉似乎更加殷勤,他指着梅林,朗声道:“公主你看,这梅花傲骨凌霜,最是高洁。”

又折下一支开得最盛的红梅,递到她面前,眼中带着欣赏:“这梅花再美,却不及公主万分之一。公主若不嫌弃,便收下这枝梅花吧。”

那梅花凑近时,一股浓郁的花香直冲鼻腔。

慕清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头忽然有些发晕。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尖攥紧了袖角,声音里已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多谢,只是本宫不喜随意折花。”

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站起身,哑声道:“失陪。”

“公主……”李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遗憾。

慕清和扶着廊柱,脚步有些虚浮。碧月不知去了哪里,她心头猛地一沉,预感到不妙。

蓦地,她想起了恭亲王妃递来的那杯茶的茶香,还有刚才梅花凑近时的异香。难道是那茶有问题?

可恭亲王怎么敢如此大胆,竟在宴上下药?

她强撑着往前走,必须赶紧离开。

昏昏沉沉不知走了多久,已经听不见宴会的人声,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慕清和用力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勉强看清那人的衣袍,正是刚才在梅林里的李玉。

“公主,你怎么了?”李玉快步上前,脸上挂着关切,脚步却堵住了她的去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随着他的靠近,慕清和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那股热意从四肢百骸涌上来,让她瞬间明白了——她中的,怕是媚药!

原来如此!

慕清和心中冷笑,恭亲王竟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给她下媚药,再让她与这些世家公子“不期而遇”,若是被人撞见,届时流言蜚语四起,说她不满驸马,与他人厮混,她和顾绥的关系必然破裂。

难怪他要请这么多京城公子哥来,原来是在这儿设了局!

慕清和狠狠咬破下唇,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带来一丝清明。

她踉跄着后退,想避开李玉。

李玉却步步紧逼,端方有礼的模样,却做着趁人之危的事:“公主,你脸色好差,让在下扶你去歇息吧?”

慕清和咬着牙,身子歪了歪,李玉即刻伸出双臂:“公主!”

……

碧月急得团团转。刚才王妃说怕公主冷,让她去取件更厚的披风,结果她取了披风回来,公主就不见了。

她找了好几圈,问了许多人,怎么都没有公主的身影。

碧月心里惴惴不安,公主去哪了?将军怎么还不来?

她慌慌张张地往梅林方向跑,想再去找找,却没留神,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哎呦!”来人惊呼一声,碧月抬头一看,竟是恭亲王妃。

“王妃恕罪!”碧月“噗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石板,“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王妃开恩,您有没有见过我家公主?她方才还在梅林中,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这丫头,在王府里也敢如此莽撞!”李氏脸上方才和善的笑容早没了踪影,语气阴冷道:“来人!把这毛手毛脚的东西拖下去,敢冲撞主子,把手给我剁了!”

碧月心头一凛,瞬间品出了不对劲。

公主不见了却不着急,反而要先处置她,这哪是追究她莽撞,分明是想堵她的嘴,不让她找公主!

她猛地抬头,眼中迸出一丝急切的火光,大声道:“王妃!公主在哪?你敢对公主怎么样,大将军绝不会放过你的!”

“大将军?”一个嘲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恭亲王不知何时踱步过来,他慢条斯理地抚着袖口,轻蔑地笑了笑,“顾绥?他在哪?”

恭亲王垂眸看着被侍卫按在地上的碧月,那双带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戾。

等顾绥来了,平阳怕是早已在别人怀里快活够了。

哼,他倒要瞧瞧,顾绥这个沙场战神,能否忍得下这顶绿帽!

更何况,就算顾绥此刻就站在眼前又如何?他堂堂亲王,天潢贵胄,顾绥不过是头从塞北来的野狼,难不成还敢在他的亲王府里动手?

恭亲王冷笑一声,他要的,就是他们夫妻反目,看以后谁还敢再忤逆他!

收拾完这两个碍眼的,再去收拾宫里那个小兔崽子。

他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皇兄啊皇兄,你临死前赐婚,以为把平阳托付给顾绥,就能护她一世安稳?就能守住这江山?

真是天真!

这皇位,迟早是他的。

“拉下去!”他懒得多言,不耐烦地对侍卫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什么碍眼的虫子。

碧月拼命挣扎,呜呜地哭喊着,眼中满是绝望。

“住手!”

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寒冬里的冰锥,刺破了周围的喧嚣。

顾绥一身玄衣,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校场的寒气与杀气,眼神阴鸷得吓人。

碧月看到人,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不顾侍卫的按压,挣扎着嘶喊道:“将军!公主不见了!”

顾绥的目光死死盯着恭亲王,声音里淬着冰:“她在哪?”

恭亲王却丝毫不惧,反而慢条斯理地笑了:“镇北将军这么大火气做什么?平阳来参加宴会,方才我还见她跟几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交谈得很开心,没准现在在哪……贪欢呢。”

他话音刚落,宴席上恭亲王一党便配合的窃窃私语起来。

“我就说嘛,公主本就不喜这婚事,听说婚前哭了好几日,要不是先帝赐婚,根本不会嫁。”

“皇家公主,养几个面首也正常,何况驸马还是个莽夫。”

“这下有好戏看了,看镇北将军怎么收场。”

恭亲王听得眉开眼笑,看着顾绥紧绷的面色,愈发得意极了,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到一声轻柔的、带着点不稳的声音:“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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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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