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坏心眼，谁比得过那位师兄呢？
黎度恒无奈地想。
不过此法虽坏，倒也确实有些道理。
不知身在何处的邪神和打算监视他们的妖道本人都不好下手，唯有这妖道打算复活的女尸……
应当是处于盲区没错。
那妖道连眼翅蝶都察觉不了，说明完全是个半瓶子晃荡的货色，如果不借助邪神之力恐怕根本无法完成什么生祭和“枯骨生花”，更不会想到要在尸身周围布防。
既然如此，唯一需要的考虑的就仅剩下一点，师兄指示让那位姑娘“不见”，但“不见”具体是什么不见法？
直接毁去尸身？把尸身偷出来？还是干脆布下障眼法让妖道看不见尸身？
第一种毁去尸身按理是最稳妥的，但仔细想想又是最不道德的，人族生时强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死后也强调一个入土为安，无论那妖道想做什么，姑娘本人都不一定知道，所以罪不至此。
把尸身偷出来？那样动静会很大，而且尸身偷出来后又要放在哪里？
要不然就是第三种……障眼法？这种最轻松也最省力，就是风险实在太高，万一要是妖道还真会破解障眼法，岂不是变成无用功了？况且就算妖道看不破，他拜的那位邪神也可能点出真相。
算来算去，还是把尸身偷出来最好。
叹了口气，黎度恒在背上贴好一个“隐身符”，放出眼翅蝶。
去过一次的地方眼翅蝶就会有记忆，因此用不着黎度恒自己去寻找尸身所在，只要跟着它走就好。
眼翅蝶飞啊飞啊，带着黎度恒走街串巷，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门前停下。
与之前通过眼翅蝶看见的场景一样，小院虽然偏僻，但还算整洁，离皇宫也近，想来是那太监暗中购置的府邸。
黎度恒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从乾坤袋中找出一个能探测灵力的罗盘。
就算那妖道大概率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谨慎些还是没错的，万一邪神授予他什么邪法，教他在院子里布置了陷阱怎么办？
罗盘名为“灵动仪”，一共有三根指针，一根红，一根黑，还有一根绿，如果红色指针转动，就说明探测到的灵力充满正气，是正统修者发出的；黑色代表邪气，一般是妖邪的灵力才会催动这根指针；而绿色……代表混沌，即是探测到了灵力，但不能肯定灵力的主人是正道还是邪道，因为无法辨明敌我，所以这根指针转动起来是最让人头疼的，不过幸好自黎度恒得到“灵动仪”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根绿针转动。
举着“灵动仪”在院外转了半晌，三根指针都没有转动的迹象。
果然半吊子就是半吊子。
黎度恒心里有了数，便不再顾忌，翻墙进了院子，循着记忆找到了女尸所在的房间。
刚进入房间，他便打了个寒颤。
里头大概有什么门道，比之屋外气温骤降。
透明棺材就放在屋子最中央，棺中少女身着粉色罗裙，虽然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但皮肤上却丝毫没有出现什么尸斑之类有碍观瞻的瑕疵，第一眼见到她的人绝不会以为她是一具尸体，只会以为是一个在梦中的病弱少女。
病弱少女……
这个词语一出来便让黎度恒心头一颤。
他又想到了绵绵。
会不会绵绵现在也……
不，不行。
他赶紧晃动脑袋，试图把这些悲伤的遐想甩出去。
不会的，就算他离开了，至少还有阿筝。
阿筝一贯忠心耿耿，人也机灵细致，怎么说也能护绵绵一时周全，不至于让绵绵现在就……
黎度恒拍拍脑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具女尸身上。
即便女尸闭着眼睛，也能看出她生前应该是个美丽的女子，柳叶眉，高鼻梁，樱桃小嘴，肤如凝脂，手指纤长……难怪那太监舍不得她。
可是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就跟了个半残的阉人？
他好像记得，太监叫她珍瑶。
珍瑶珍瑶，珍是珍宝，瑶是美玉，都说人族普遍不重视女子，很多女子甚至根本没有名字，最多起个妞妞之类的小名称呼，出嫁前父姓后加一个“氏”，出嫁后再在父姓前加一个夫姓，这样的环境下她的家人却给她取名“珍瑶”，可见有多疼爱她。
那么……莫非珍瑶与萧流是真爱么？
黎度恒不得不承认自己想象力有限，无法理解为何会有女子爱上太监。
但假如确实就是真爱呢？在爱人死后，把自己的灵魂抵押给邪神，以万人血祭换其复生，这样的故事究竟能不能算浪漫呢？
黎度恒叹了口气。
无论算不算浪漫，在萧流选择践踏他人来实现自己愿望时，他就已然业报加身，再也没有资格拥抱爱人了。
虽然道理黎度恒都明白，但真要将珍瑶收进乾坤袋时，他还是难免为萧流感到怅然。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见了他的惆怅，此时变故突生。
黎度恒这人一直有些马马虎虎的，用完东西总是不及时放回乾坤袋，甚至为此丢过几件法器，连好脾气的师尊都说过他好几次，说完后他每次都点头答应，可下一次还是死性不改。
师尊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股被他嫌弃至极的马虎劲还有救他这孽徒一命的时候。
方才检测完灵气，黎度恒也没有把“灵动仪”放回去，所以这会才能瞅见，那根八百年没动过的绿色指针竟然一下子甩到了极致。
随着指针转动，原本死得不能再死的珍瑶姑娘不知何时生生掀开了棺材板，像条蛇一样悄无声息地窜到了黎度恒身侧，一双只剩下眼黑不见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度恒不放，好像在质问他：“就是你要把本姑娘带走吗？”
呃……
这是……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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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小皇帝正在和他新认识的皇叔祖下着棋。
他年纪虽小，但既然当了帝王，别人就得敬他几分，除了太傅以外，鲜少有人敢真刀真枪地在棋盘上与他厮杀。
可皇叔祖不一样，大约是因为入了仙门，比寻常人多活几百年，自然就少了许多顾忌，该围就围，该吃就吃。
几盘下来，下得小皇帝背上都开始冒冷汗。
不仅因为皇叔祖棋力远胜于自己，更恐怖的他的棋路诡谲，绵里藏针，若不细心看甚至会以为他棋力不佳，但几步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早在几步之前就算准了接下来的局势。
又是一局终了，小皇帝不想下了，挥手叫来站在一边的萧流：“下了这么久，朕有些渴了，去给朕和皇叔祖倒茶来……哦，再顺便也上些点心吧。”
“是。”萧流转身吩咐手下去备茶。
晏宿醒何等聪明，当即便听懂了陛下的弦外之音，放下手里的棋子看向窗外。
小皇帝拿不准他在想什么，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开口问：“皇叔祖，你在看什么？”
晏宿醒转回头来，冲着他莞尔一笑：“回陛下，我没看什么，只是在想师弟。”
“师弟……？”小皇帝忆起跟着皇叔祖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男子，“想他做什么？”
他记得皇叔祖师弟也算是一表人才的长相，只是站在皇叔祖身边就显得不太起眼，少些沉稳，多些张扬，虽长了一双桃花眼，但却眉目间却带着一点混不吝的气质，让人联想到未经雕琢的顽石。
晏宿醒单手撑着下巴，笑容里多了些玩味：“我这师弟一贯没什么耐心，做事粗枝大叶，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得到教训。”
皇叔祖说得没头没尾，但凭借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形成的观人经验来看，小皇帝觉得他对自己师弟的态度十分微妙，关爱中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不过再进一步，这点恶意却又无伤大雅，可以算是长辈对小辈的作弄。
与皇叔祖下了那么久棋，小皇帝已经可以断定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眼下却因为提到师弟而露出了如此明显的表情变化，可见他师弟在他心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但这种在意是哪一种在意又很不好说。
这样一看，皇叔祖到底也不是真正戒除了七情六欲、衣不沾尘的羽化仙人，而是人味尚存的红尘中人嘛。
小皇帝忽然就对这位皇叔祖更感兴趣了。
要是……也能得他青眼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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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度恒机警的抽出聚烟绫准备应战。
那尸变了的珍瑶姑娘就在他身侧，像小动物一样轻轻嗅闻他身上的气息，可她不伸手，也不张嘴，好像仅仅是在确认黎度恒到底是干什么的。
要先发制人吗？
黎度恒无意识地把聚烟绫一圈一圈缠在手上。
但……
他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珍瑶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
转动的绿色指针也很可疑。要转动的黑色指针，那黎度恒根本不会犹豫，提鞭就把她打个粉碎，管她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只要当了邪物的躯壳就该抽，也算还死后的珍瑶姑娘一个太平。
珍瑶深渊一般的黑色眼眸“舔舐”过他全身，这么近的距离，黎度恒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丝丝凉意。
打吗？
跑吗？
两个念头在黎度恒脑子里打架。
不对，再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
黎度恒气沉丹田，明心静气。
妖道想要用“枯骨生花”复活珍瑶，说明珍瑶肯定是板上钉钉死了的。
珍瑶是被夺舍了？
不对，如果被夺舍了，妖道就应该想办法先把占据她躯壳的东西驱逐出去，而不是直接搞什么“枯骨生花”。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邪法能让尸体动起来的？
赶尸术？
对哦，妖道饲养墨虫，会不会是把墨虫放进了珍瑶姑娘体内，现在是它们在操纵这具尸体？
但如果是那样，灵动仪的反应又太夸张了。
墨虫灵力低微，加在一起也不能让绿色指针直接转到极致。
还能有什么？还能……
“应天……？”
嗯？
珍瑶姑娘歪着头，苍白的嘴唇一动一动。
刚才是她在说话吗？
黎度恒下意识后退一步。
“应天……应天……”珍瑶姑娘的唇动得更欢快了，从里面冒出来的字眼也更加清晰。
应天？
邪神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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