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婚

“夙鸣,你回来了!”

“你没有死对不对?”

戚晚柠顾不上打伞,冒雨跑到在男人的面前,像重新找回了失去的宝物,眉梢眼角都侵染着喜悦。

站在面前的男人出乎意料的高大。

她不得不再将视线向上挪,才捕捉到了那双眼睛。

男人微眯着眼,碎发下是一双浅琥珀色的瞳孔,像某种冷血动物,触及视线的那一刻会有被牢牢锁定的感觉。

——不是黎夙鸣。

戚晚柠在撞入这双眼睛的刹那,心底就确认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平静而深邃,像一汪不可见底的深潭,冷冽、神秘。

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眼眸微动,不慌不忙将黑伞追随了过来,蔓到了她的头上,为她挡住滂沱的大雨。

在他移步上前的刹那,戚晚柠陡然感觉压迫感遍体,伞下这块方寸之地氧气一下子告急。

“这位小姐。”男人原本平静的目光赫然有了波动,声音微颤,“有什么事吗?”

听着这如砂砾般粗糙的声音,戚晚柠心更沉了几分。

黎夙鸣的声音清冽好听如涓涓细流,和这样沙哑粗糙的声线有很大不同,不可能是他。

——黎夙鸣可能真的死了。

再度意识到这点,戚晚柠的鼻头泛起一阵酸,失落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然后她撑起自己的伞,转身离开。

余光瞥见那位男人似乎有了动作,但戚晚柠没有在意,径直根据黎家布置的白菊路,走到灵堂之外。

转过拐角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墓园外空无一人,也没有看见那辆黑色宾利。

黑沉沉的天气,四周的景色如噩梦一般,戚晚柠只认为是自己对黎夙鸣思念过深产生的幻觉罢了。

……

戚晚柠独自站在灵堂之外,注视着葬礼的开始与结束,像朵孤独而倔强的花,扎根在雨中。

黎家不欢迎她,她也不想去打扰,只是单纯想最后送她的未婚夫最后一程。

黎家的人和其他宾客来来去去看了她好几眼,都知道她来了,但没有一个想要上前来搭话。

戚晚柠只收获了一堆白眼以及“丧门星”的谩骂。

她自然是权当听不见。

葬礼最终落幕,戚晚柠将怀中被雨水打湿的白菊花束轻轻放在地上。

身体刚起身半程,一抬眸,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打着伞向她走了过来。

这个人她认识,是黎夙鸣的母亲方樱的助理。

“晚柠小姐,夫人有话跟你说。”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戚晚柠亦步亦趋跟着来到墓园的偏厅,黄白菊花簇拥着盛开在脚下。

隔壁就是送别黎夙鸣的灵堂,但大门紧锁,好像怕她这个未婚妻一时情绪激动冲进去,门口还站有两个保镖。

“夙鸣这次出门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方樱开门见山问道。

方樱一直都是个优雅的女人,哪怕今天是她儿子的葬礼上,真丝的黑色旗袍也满带着豪门贵族的气质。

戚晚柠看了一眼隔壁,淡着嗓回:“夙鸣说找到颜料矿石后,完成那幅画就作为送我的新婚礼物。”

她本来是想忍的,但黎夙鸣那温柔俊秀的面容在她脑中一晃,眼眶还是红了。

“就没有再说别的了?”

戚晚柠摇了摇头。

“我以为黎家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方樱起身,抚平旗袍上的皱褶,“怎么你今天还是来了?”

“夙鸣的确是为了我去的山里。”戚晚柠咬了咬唇,“但是我与他的死没有直接的联系……他死了我也很难过。”

说着,她拿出一枚在掌心攥了很久的玉佩。

是当初黎夙鸣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也是来还这个东西的。”她递向方樱。

方樱淡淡扫了一眼,拂了下耳边的碎发:“……这个东西值不了多少钱,你可以留作纪念。”

“不是钱的问题。”戚晚柠见她不接,将玉佩放在桌边,“只是婚约既然解除了,我拿着它,名不正言不顺。”

方樱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戚晚柠已经先一步甩着满是雨水的伞出了偏厅。

助理盯着戚晚柠远去的背影讥笑了一声:“不过是戚家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脾气还挺倔。”

方樱拿起玉佩看了看,也牵了下唇:“跟她那个逆来顺受的妈妈倒是不同。”

磕哒!

玉佩从女人手中“不小心”滑落掉在地面,发出一声清冽的脆响。

垃圾一般,掩在黄与白交织的花瓣下。

……

傍晚时分,雨停了,天际依然黑沉。

佣人阿姨赶来喊吃饭的时候,戚晚柠刚刚处理掉门上乱七八糟的蛋糕痕迹。

她随口应了一声,将包好的蛋糕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

佣人阿姨多看了她几眼。

戚晚柠回眸:“有什么想说的?”

阿姨干巴巴笑了两声,摆摆手,疾步离开。

戚晚柠返回去将房门反锁好后,才拿着钥匙走向餐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一点都不意外,黎夙鸣死亡这件事一定会被许多人编成许多版本广为流传的。

“这下可麻烦了。”餐桌上,后母喝着汤叹息道,“还没过门就克死了未婚夫,这事传出去以后可就不好嫁人了。”

戚晚柠正在皱着眉挑鱼刺,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刚准备说话,一只温热的手抚到她的小臂。

坐在旁边的姐姐戚舒婉向她摇了摇头。

戚晚柠看了看,继续垂着睫毛挑鱼刺。

戚向军见长桌前的父亲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翘起嘴角不慌不忙说道:“嫁不了就嫁不了,晚柠一辈子留在戚家,咱们也养得起。”

后母自然知道自家儿子打得什么算盘,用筷子不耐烦地敲敲碗:“吃你的饭!有你什么事。”

戚向军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笑吟吟将排骨汤推到戚晚柠的手边。

戚晚柠扫了一眼,无视,继续食之无味嚼着米饭。

“今天你还是去了葬礼对不对?”

父亲忍了又忍,看着戚晚柠这浑身带着刺的样子,还是极为不悦地开口。

戚晚柠嗯了一声。

父亲气得摔下筷子:“狗脾气!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妈妈一样……”

后面父亲应该说了很多。

但戚晚柠在听见母亲和父亲联系在一块时,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就突然倾巢而出。

她控制不住发出了一声干呕。

旋即快速捂住嘴,几乎是夺门而出,将后母不悦的尖叫声和父亲暴怒的责骂声远远地甩在背后。

恶心过后,随之而来就是巨大的窒息感。

戚晚柠没有跑回房间,因为那里的任何角落都残留着父亲和母亲的画面,每次这个时候她都需要离开戚家才能够获得一丝喘息。

戚家庄园的门口有一条护城河,柳树下的那张长条木椅几乎每次都是她作呕之后的救赎。

坐在这里,看着平静的河面,目光放空地清空大脑。

每次戚晚柠都这样坐很久很久,才能慢慢找回自己的正常状态。

——好想离开这里。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第几次感叹。

母亲为她讨要来的那栋别墅只能作为她的新婚礼物,而她的未婚夫黎夙鸣已经死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家坚持多久。

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停在她的背后。

听见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戚晚柠缓缓回眸。

刚刚在脑中浮现的容貌竟然如此清晰具体的出现在眼前——

男人穿着很正式的西装,裁剪得体的白衬衫与挺阔修身的黑色西服包裹着身体,有种严肃而庄重的审美。

戚晚柠一下子就红了眼,也红了耳根:“……夙鸣。”

回答她的是一声不轻不重的笑。

几分无语,几分纵容。

“这位小姐好像是第二次将我认错了。”

男人砂砾般的嗓音瞬间包裹住她,细细密密的尖刺好像刺进了肌肤,让她痛得一下清醒。

——不是幻觉?

——真是和黎夙鸣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

戚晚柠忍不住在这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找出不同。

硬要说的话,两人只能从气质上将区分。

黎夙鸣的那张脸偏柔和温暖,如春风和煦的微风,而眼前这张脸,在五官俊美的基础上还带有一丝野性。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弯下的眼眸与眼角的泪痣仿若拥抱的月亮与星辰,形成极为自然的引诱。

戚晚柠都没注意到自己陷了进去。

直到男人将手抬起来,不断冲破社交距离来到她眼前,虎口处那狰狞蜿蜒的疤痕一下子就将她吓醒。

戚晚柠忙不迭后退。

男人似乎也因她这反应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

“……你的头上有叶子。”他没有再往前,伸出修长的手指示意。

戚晚柠仿佛灵魂出窍复而回归,激得周身震荡,胡乱拨弄了一下头顶。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鬼迷心窍,或者别的一些难以解释的情绪。

总之,看着这张脸,戚晚柠突然就脱口而出几个问题。

“你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的意思是说——要不要跟我结婚?”

……

书房里。

刚刚被自己“求婚”的男人在与父亲相谈甚欢,在谈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戚晚柠站在门口,极为紧张焦躁地咬着唇。

她想狠狠敲醒自己发昏的脑子,怎么就一时冲动,向才见过第二次面的男人说出了那些话?

甚至连那个男人的名字她都是刚刚才偷听到的。

——裴景忱。

感觉自己就是被对方那张和黎夙鸣一模一样的脸迷惑了……

戚晚柠摸不清那个男人的态度,因为在她求婚后,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明确拒绝,只是眸光熠熠地牵起好看的唇角。

难道是在嘲笑她?

戚晚柠越想越有这个可能,焦躁得转着圈。

忽然,里面的对话短暂的静默下来。

男人的嗓音好似碎玉边缘的粗糙凸起,又低又哑。

“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是来提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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