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微,阴影勾勒着沈姝大半脸庞,她像只被发现正在偷米的老鼠,已然乱了分寸,眼神慌得四下乱瞥,最后只得落点在地上机械微笑的陆仪伶身上。
“你在祠堂做什么?谁准你进来的?”
那人停在门口,她大概没看清沈姝的脸,只当是府中寻常的侍女,冷冷道:“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吗?”
她先发制人,染着昏暗烛光的眼底却隐隐颤着。
沈姝心虚地将扎人的手背过身去,低着脑袋,被她这三连问搞得懵掉了。
“我……我是沈姝。”她结巴着,完全没了初次登门时面对陆仪伶的镇定自若,“是潍城沈昙云的女儿……”
将那幅说辞又重复一遍,沈姝忽得往前走了几步,离那人近了些,慌张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仪伶不小心撞上的烛台,我想给她找大夫的,但……我不认路。”
她说这话是全程不敢抬眼,眼光触及地上的陆仪伶,又蓦然收回。
满地都是血,她**着脚,不知何时,脚底也染上了血,身上也跟着一串杂乱的血脚印。
而地上的陆仪伶毫无疑问正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受害人,凶器正插在她眼眶里,在旁人眼里,这该是个凶杀现场。
被害人、凶手、凶器,连同溅在沈姝眼下的血迹都在复述着一件事,她杀了人。
哪怕未遂。
但她没有,她只是自卫,是陆仪伶自食恶果,不然现在的完美受害人该是被掐断脖颈的沈姝了。
那么想着,沈姝心里的紧张削减了一些。
地上的陆仪伶又咳起来,血沫从她张合的唇角喷出,但站立的两个人都没有在意。
沈姝在意的是自己的拙劣说辞会不会被相信,而那人正在用长睫遮挡住的暗色眼眸深深注视着沈姝,似乎要将她刻进眼底般。
沈姝并不知道。
“我知道。”
那人忽然攥住她的腕子,她比沈姝高了一些,跨过门槛时,大片阴影打在沈姝身上,将她的罪恶都遮掩在暗处。
沈姝蓦然抬头,恰撞上那人的眼里。
似深海般冰冷,如绷紧的弓弦,箭矢准星牢牢定在沈姝眉心,总感觉……会在下一刻被射中眉心。
但很快,眸底只余阴郁冰冷。
“……沈姝,这是个梦。”
她的声音也泛着冷,但内容却叫沈姝惊了又惊。
她本能看向地上的陆仪伶,她眼窝上那支烛台仍在,鲜红的血小股小股从伤出往外淌,已经成了血河。
“不,怎么可能呢,我明明……”
明明是疼得啊。
沈姝不自觉得喃着,可耳鸣和眩晕骤然发作,几乎将她看不清眼前人。
暴雨、碎石、陆仪伶掐着她的脖颈,和眼前人的苍白融作同一幅画里。
意识陷入昏沉时,那人及时搂抱住她突然发软的面条身体,叫她不至于摔进地上的血泊里去。
“宴奚辞,记住我的名字。”她在她耳边说。
沈姝低低重复着,坠入无垠的黑暗中。
“……宴奚辞。”
“阿姝,您醒了吗?”
天光大亮时,沈姝手撑在床上揉了揉疲乏的眼睛。
她醒得很早,天微微亮时就被噩梦惊醒,一直愣到现在。
沈姝披了件外衣,外头有人在叫她,声音很是温柔。
沈姝下床打开门,陆仪伶浅笑盼兮:“阿姝,小姐让我叫你过去,她想见见你。”
沈姝望着她,脑海里被掐住脖颈的画面忽然闪现出来。
她面无表情关上门,牙齿咬了下腮肉,钝疼传来,才又重新打开门。
“陆姑娘。”沈姝不自觉盯着陆仪伶那只含笑的眼睛,经过昨夜那一场无常梦,她总觉得陆仪伶这只眼睛里缺点什么。
而且,人是被环境和经历影响的。
她没那么喜欢陆仪伶了,因为在梦里,她想杀了她。
沈姝不知道这是个预知梦还是别的什么,但她心里确实有了几分抵触。
这样不好,沈姝自己也知道的,但人的情绪无法被理智彻底压制住,她现在看见陆仪伶,总会想起噩梦里的陆仪伶。
陆仪伶也察觉到她态度冷淡,她抬手摸了摸坠在发间的珍珠,笑道:“阿姝,你生我气了?昨日不是说好了,私底下喊我仪伶的么?”
沈姝也跟着她的动作看过去,银簪戴着的位置和梦里相差无几。
那是她送出去的东西,在梦里,她曾向对方讨要,未果。
真的是梦吗?
沈姝自问。
她低下头,眼睛落在陆仪伶被裙裾盖住的绣鞋上,“不是的,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嗓子总感觉堵了东西,沈姝一点点疏通,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声:“……仪伶。”
陆仪伶笑意更深,“阿姝,快收拾收拾吧,小姐要见你。”
沈姝翻翻包袱,还是穿上了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
陆仪伶挽着沈姝的手臂七拐八绕时,沈姝总感觉后脖颈凉凉的,但大概是心理作用。
“阿姝,小姐久病卧床脾气不好,说了重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人就是那样的。现在还好些了呢,放在从前,动辄打骂我们也是常事了,大家都很害怕她。”
陆仪伶眯着眼,悄摸摸和沈姝说宴奚辞的坏话。
可不是吗,动不动就拿她那把剑刺人,她肩膀的疼还没消呢,早上又被往心口刺了一剑。
沈姝全程跑神,偶尔哦嗯几句,算作捧场回应。
她对陆仪伶已经不能真心信任了,被对方揽住手臂只觉得分外不自在,努力自我麻痹着那只是个梦,可梦里的触感真实到可怕。
而且,她一会儿要见宴小姐了。
她该喊她什么?姐姐妹妹?还是辈分更高一点?姨姨?
她对宴家实在一无所知,只知道舒云姨母在宴家。
又恰好碰上那样的事,连夜收拾了包袱一路莽过来,到了跟前才犹豫起来。
陆仪伶的话她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想着那位宴小姐会不会不喜欢外人,她那么凶,会不会把她也当做府里的下人一样打骂?
“表小姐,进去吧。”
不知不觉走到近前,陆仪伶替她推开门,让她进去。
宴小姐就在里面。
沈姝站在门槛外,她突然从犹疑中想起昨夜在梦里听到的那个名字,想问下陆仪伶那是谁的,但已经走到了跟前,从宴小姐那儿出来再问也不迟。
沈姝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门在她进入后吱呀一声从外面关上,沈姝小小惊了一下,她回身,那点光彻底消失,满室昏黑。
“沈姝?过来,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突然,有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沈姝耳朵尖,听到金属相撞的声音,和那人的发音一样,不紧不慢,却不容忽视。
她绕过屏风,低着头看到一片轻纱裙角,朦胧的像是片雾。
“宴小姐……唔”
话未说完即被打断,修长食指探过来抬起沈姝低垂的脑袋,她直面上宴小姐过分苍白却熟悉的脸,眼瞳忽然紧缩。
宴小姐冰凉的眼底忽然漾出微微的笑,转瞬即逝。
“还以为又是个梦呢。”
她说:“阿姝,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末了,又慢慢补充一句:“就像是陆仪伶那样。”
改了下文案[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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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梦醒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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