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触碰
每个幸运儿的一天,都是从睁开眼睛开始。你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福气成为幸运儿之一。你一边笑一边平躺着,如果身边有人看到你,可能会以为你是一具含笑九泉的尸体。
等等,你的笑凝固在脸上,下一刻,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搬运你的脚。
最好是人——是其他什么的话,尽管刚刚才补充了一点食物,常年饿着的你也难有一战之力。
你屏住呼吸稍微抬起上身——和尸体更像了——然后看到了那个作乱的家伙。
你沉默。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出现在偏僻的山村,穿着干净舒适的衣服,干干净净的眼神——无论哪一点都如此的与常识相悖——无论是污染前,还是污染后。
(八)门口
她不会说话,至少无法和你用你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沟通,却可以和身边其他大人交流。
就好像是你误入了一个陌生的地界,而不是他们是你认知里奇怪的存在似的。
好吧,你自己成了怪人了?
你有点笑不出来,看着身边人越来越多——这显然是个大家庭,老少是少数,中青年占大头——他们看起来并无恶意,甚至有些好奇你的来历似的,试图用简短的词汇和你沟通。
原谅你一句也听不懂。
你谨慎而缓慢地挪动自己的双腿,视线撇过疑似被触碰过的脚腕,那上面有一圈被箍过的红痕,看起来是有人大力用手丈量过它们似的。
也许并不是完全的友好?
至少在紧张你会破坏他们的现状。你得出这样的结论,内心的警惕一分不少。
因为你注意到有一个站在远处门口的黑色影子在凝视你,用带着一点恶意的揣测目光。
Ta的身形和之前在窗外看到的人影之一有一点相似。
(九)“饲主”
通常人们会将给他们食物和床铺的人,称作好人。
——或者饲主?
你渐渐习惯了在村民的“农家乐”里吃喝,甚至开始恢复了力气,勉强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但是你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万一,这个是你死前的幻想呢?听说人离世前会产生幻觉,而那些幻觉是你的脑细胞疯狂燃烧为自己构造出来的幸福幻想……
哎,不管了。
本以为吃了可疑食物会醒不过来,没想到不仅醒过来了,还有了这么大一群“家人”,就算是幻觉,也是污染以来,你为数不多的人生高光期了。
(十)重置
你过着重复的人生,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个恐怖的故事——你发现这一点并没有用太长时间——你只是比较迟钝,并不是真的傻。
因为黑夜白天的切换变得难以把握,你无法准确地估算时间。大约是……每七个日夜吧?这个“快乐之家”的重置时间。
这好像某种zj里面的轮回周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你心理有点怠惰,出于对虚假但是安逸的生活的留恋,并不想打破现有的“美好生活”;可是灾难后被畜养起来的、越发强烈的、对危险的警惕感,却已经让你如坐针毡。
这何尝不是一种“极限运动”呢?贪图享乐的自己和追求真正活着的自己之间的battle。
一定是会离开这里的,你心里很清楚自己不会真的沉沦于此地,成为这个幻境的一部分——话虽如此,你其实并不太明白要如何打破僵局。
抱着可爱的小姑娘,懒散斜靠在床头软包上的你露出了牙酸的表情:该不会……该不会要让你大开杀戒吧?
(十一)偷溜
睁眼,吃饭,闲逛,吃饭,睡觉,睁眼,……
你过了几天以往都不敢想象的“悠闲生活”后,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里。说起来好像不太礼貌,毕竟你住舒服了、二话不说就偷溜,有点不讲武德。
然而你没有办法,至少你内心并不是真的愿意和看上去很友好的人们起冲突。
如果看到自己的“宠物”好吃好喝伺候着,却一直背地里策划“越狱”,“饲主”自然是不开心的——你的位置摆得很正,所以也很有自觉。
说是开溜,其实不过是在饭后闲逛时,“不经意间”逛到柴门口,又“一不小心”推开松松垮垮的柴门,再“若无其事”地跑几步罢了。
你一路很顺畅,根本没遇到平时在院里喝茶、打麻将和晒太阳的人们。
这让你感到些微的诡异,但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你的心虚在作祟。
反正都得走,这个时候优柔寡断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啊!你坚定地收回左顾右盼的眼睛,推开了柴门。
柴门并没有上锁——它甚至没有锁扣,你都怀疑它能否起到阻挡外人的作用。下一刻你就成了“外人”,成功踏在了农家乐之外的地域。
诶?就这样?离开得很轻松……就好像你从来就没推开过这个门、闯入别人的“桃花源”似的。
其实在出来之后,你有一丝丝的后悔,那些人满满的善意,你没能沉溺其中、加入他们,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你快跑几步,外面的空气都不如农家乐之内清新,有种被污染后的安心感——就是这个,对味儿了。
你忍住深呼吸的蠢念头,老老实实戴上防辐射面罩。
吃饱喝足,离开“家”——所以下一步,你要去哪里呢?
(十二)虚弱
你拉起裤子,人有点虚脱。这一路上,你已经拉了很多次了。
是过得太舒服了,导致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了吗?你隔着手套,伏在看上去干燥的固态垃圾堆上,脑子因为你起身的动作而传来阵阵晕眩。
这种情况,真的该去看看医生……如果现世还有这种职业的人在野外的话。显然珍贵的医护人员是被ZF控制在“乐园”的,并不会突然出现在垃圾场。
这该死的,你想回去了……你还清楚地记得回“农家乐”的路,你也很诧异这一点,毕竟你已经“离家出走”快有一个月了。
这不同寻常,仿佛有个坐标在你晕眩的脑子里浮现一般,过于清晰,以致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
难道是有人在你睡觉的时候,给你脑子安装了什么GPS导航!?你苦中作乐地笑了笑,缺水的嘴唇因为你的微表情而不留情地裂开,沁出一丝血的酸味来。
咕噜噜……肠胃发出气声的轰鸣,你无力地捂了捂,不过是徒劳。
垃圾堆这里会有变质不太久的食物的,按照惯例来说你可以在这里饱餐一顿。
可是你的身体在脱水的情况下不再能支持你的“觅食”举动,所以晕过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没关系,反正没啥生物的迹象……姑且让你休息一会儿吧。
你眼睛一翻,靠在柔软的垃圾堆旁昏了过去。
(十三)劣化
醒来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的运气——居然可以醒来,你的身体果然是这恶心的末世最牛X的存在!
接着才是撑起身体,准备继续“重启”之前的“觅食程序”。
你动了动,手掌之下是柔软而平整的手感,鼻子为你输送的是清新而干净的空气,皮肤感知到温暖而舒适的空气。
你僵住了,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咔哒咔哒”地转动自己因为姿势问题而酸硬的脖颈,望向身边的人与物。
多么的眼熟……眼熟到让你的胃开始刺激性的痉挛。
“你还好吗?终于醒过来了!我们还以为你……”
“哇真的能醒过来,她的身体真的健康!”
“姐姐你快来吃饭啊,都快冷了诶!不过我们给你留着的哦~”
“走走走,围这儿干啥嘞都,打牌!打牌!打牌!今天一定给它赢回来!”
……
在众声环绕的时候,你心里浮现出巨大的荒谬感——他们在说什么鬼话?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得益于你优秀的记忆力——也许还算正常。
可是“农家乐”的人,足不出户,竟然能“找到”你、“带回”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们怎么会有你“昏迷之后的坐标”的?!
难道他们真的在前几个月的某天夜里,趁你不察,安了什么“怪东西”在你身上吗?
你在荒谬中又浮现出一些说不清的恐慌感,好像什么违背常理的东西在冲击你的认知;你抬起手,试图遮住自己抽搐的脸部肌肉,不想露出太多“扫兴”或者“容易引发危险事情”的表情。
课在抬手的一刻,你的手臂停滞在了半空。
仍旧能看出人类手臂外形的肢体依然是两根骨棒弯折而成的角,可是曾经晒黑或者脱皮的正常皮肤呢?为什么出现了你在污染后最为熟悉的瘢痕……?
活人的身体,会出现死人身上的尸斑吗?
这个梦的恐怖感是循序渐进的。
【已经记录下来的部分】
你生存在一个特别恶心,充满了污染,几乎没有活着的生物的,文明崩坏,物资短缺的世界。
然而有一天,你找到了一块充满幸福的,和平又其乐融融的农家乐,里面有吃不完的食物,永远不竭的资源,……,和污染之前的世界一模一样,似乎是世界上唯一一块净土。
这很诡异,但是也非常诱人,你很有自信地决定沉迷一段日子后离开。
但是当你沉迷之后,你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离开吗?
幸运的是,你的自信来源于自己的执行力,你真的在预计的时间,果断切开自己的迷醉,踏上本应走的路。
可是时不我济,外面的世界侵蚀着你,你本来适应外界的身体,好像在安逸之中变得脆弱了。
但是也没关系,你依然坚信自己依据曾经的经验而做出的判断:你认为自己一如既往能挺过来。
可是醒来之后,你发现自己挺过来了——
或者没有?
你回到了净土,这非常异常,身边的人的态度就好像你只是生了个感冒后醒了过来似的,这非常异常……
可是更异常的是,你身上出现了尸斑。
你变成了什么?难道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吗?
【后来没写完的部分】
你的身体劣化了,种种讯号表明了这一点,而这仿佛也成为你在向另一种生命体转变的噩兆。
你不想失去你的人类身份,可是你已经虚弱得拒绝不了“家人”的投喂和“美食”的引诱。
你不得不屈服于食欲和对生存的渴望,一点一点地丧失了本应警报大作的清醒。
但可恨的是,你并没有完全丧失清醒,它时不时会在最幸福的时刻出现,刺得你脑仁生疼。
你决定不能任由事态发生了,你必须离开这里。
你的身体不如上一次“偷溜”,但是身边人和上一次一样的“隐藏起来”,你看不到“农家乐”对你离开的阻拦。
你逃出去了。
你脱水了。
你昏迷了。
再次醒来,你的皮肉腐烂程度更甚,你的视角内,自己的外观已经向死亡的悬崖更进一步;你的嗅觉里,你的腐臭几乎盖过热腾腾的食物香气。
现在,你还要继续警惕地决定逃离这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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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福地”(第二部分: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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