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江闵像是被摁住了暂停键,保持着一个脊背挺直的姿势,细长的五根手指扒着栏杆,用力到指节发白,苍白的手臂上青筋突起。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垂落的刘海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单薄的背影像是被孤独拢住,显出几分脆弱的无助。
“江闵,你还在怪我,对吧?”
身后的声音是江先之一贯的平静。
江闵的五指握拢了,也只停顿了一瞬,便继续了自己往下走的步子。
“江闵,你不想听我解释吗?”
身边的声音如魔咒,诱惑着江闵回头。
江闵的步伐加快。
“只要你回头,我就可以把一切事情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肯回头呢?”
轻轻的疑问过后,江闵几乎是跑的,小跑下了一楼。
一路除了身后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阻碍。
可是即将跑到寝室大门前时,眼前一幕令江闵猛地停住了脚步,瞳孔微缩。
寝室楼的1楼,有十分宽敞的前厅,门是透明的玻璃门,昏黄的路灯从玻璃门外透了进来,能轻而易举地看清楚大厅的景象。
明亮瓷白的瓷砖上都是被拖拽的血痕,被拖拽的女生趴伏在地上,像是刚从血里被捞出来,腰间后背都染上了鲜红的印子。
她抬头,脸上的神色恐惧,看向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男人身形笔直,宽大的白大褂勾勒出修长的身躯,露出的下颌线带着不近人情的锋利。
他站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整个人也被光线分割开来,暖色的光没能温暖他半分。
女生呜呜着,似乎在说些什么,男人很认真的听着。
江闵瞳孔微缩。
江先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侧身的男人忽然抬眸,无机质的目光穿过镜片,朝江闵看了过来。
他薄唇微启,声音恰好和身后喋喋不休的咒念有了重合——
“江闵,我在你身后。”
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江闵的肩,几乎是受到蛊惑似的,江闵下意识回了头,低骂了一句:“够了!”
絮絮的声音刹那离去,迎面对上的,是一张闭着眼睛,被水泡得肿胀的死人脸,枯藻似的头发根根竖起,缠住了他的脖子。
湖水的腥味铺天盖地,江闵眸光一凝,下一刻,眼前灯光一晃,被人摁着头,从昏暗的前厅摁倒了深不见底的湖里。
湖水伴着泥沙源源不断地从江闵的口鼻灌入。
“呜呜。”
江闵拼命挣扎,双手用上,搭上那双掐住他脖子的手。
肺部的空气被水不断挤压,辛辣的感觉直冲大脑。
窒息的感觉如此明显,宛如一尾脱水的鱼,不断带给他濒死的错觉。
“呜——”
双腿向前蹬着。
黑色的头发缠住了他的手腕,腰身。
四肢沉重。
意识逐渐消散的时刻,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猛地破开水面,如铁铸一般,以不容反抗的力度掐住了女鬼的脖子,将她生生地摁向了湖底。
湖底水草缠绕,女鬼被缠在水草之间,那张青灰色的、被泡得肿胀的死人脸上,在片刻的怔愣后,露出了一个堪称惊惧的表情。
没有人想到,这样的表情会在一个鬼的脸上出现。
在她的眼中,那人就像是最恶毒的诅咒,携来令鬼都恐惧的威压,所过之处黑暗压境,不详和邪性的气息拢住了小小的湖底。
白色的t恤上,鲜艳的符文闪着妖异的光,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全身。诅咒带来的恶意盈满湖水,灼烧着女鬼的身体。
女鬼僵直的身躯恐惧抖动,白幼眸色深沉,五指虚握,锋利的木偶线随着他的动作,缠住她的手臂。
女鬼惊恐逃离,却听见撕拉一声,木偶线绞进肉里,将她整条手臂都扯了下来。
“啊——”
更痛苦的是,白幼揪住了她的头发,黑色的发丝和头皮牵扯,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一种天真到近乎残忍的神色,盯着女鬼的脸,将那黑色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扯断。
女鬼是不知道疼的。
然而白幼的攻击力却能伤害到她的根本。
一片混乱和痛苦的哀嚎中,似乎响起了滋—滋—滋的电流声。
白幼像是被系统卡了bug,动作停滞,被拽着的女鬼找到机会,舍弃自己已经被砍伤的躯体,狼狈逃进了湖底,窜得像鱼一样,隐没进黑暗深处,不见了踪影。
依旧站在湖水中央的白幼一顿,歪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缠着两根黑色的头发,正不安地蠕动着。
大约过了十秒,白幼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将头发搅碎。
浑浊的湖水之中,江闵的身体逐渐下沉。
溺水之人总是会下意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美得雌雄莫辨的男人刚一搂住江闵的腰,便被他紧紧的拽住,力气之大,将刚浮出水面的人又给拖拽回了水中。
那双妖异的红色眼睛也可在水中视物,怀里的美人紧闭双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临死前脆弱的表情,鸦黑的眼睫微颤,眼底那颗泪痣盈盈,像是要化作一滴泪,从脸颊滑落下来。
有种破碎的美。
白幼心想。
他反手搂住了江闵,微凉的嘴唇贴了上去,撬开美人柔软的唇,将空气强硬地输送过去。
这就像一场争抢空气的较量,双方都在窒息与救赎的边缘游走,唇角在撕扯中破了个口子,血的腥甜愈发刺激着人的感官。
白幼愈发兴奋。
湖水的腥味也掩盖不住怀里人的清甜,白幼的手贴紧了江闵的腰,五指与纤细的腰身贴合得严丝合缝。
“唔。”
江闵发出意识不清的呢喃,因为窒息而挣扎的愈发厉害,却反倒和白幼贴得很紧。
“好甜。”
昏暗的湖底,隐约能听见男人轻声的低喃。
好一会,平静的湖水中响起哗啦的声音,身形修长的男人从湖面露出了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男人的五官精致漂亮,水珠顺着柔软的黑发滴落颊侧,白皙的皮肤在湖水的冲刷下光洁如玉,透着莹白的光泽。
他怀里抱着个人,赤脚从湖中心走到了岸边,妖异的瞳色泛起愉悦。
白幼将人轻柔地放在了地上。
雪肤乌发,细腻的皮肤轻轻揉搓一下都会留下印子。
专注又认真的目光落在江闵的脸上,昏迷的人眼尾泛着湿意,留下一抹被欺负后的残红。白幼歪了下头,再次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只是这次没能思索太久,不远处死寂的树林中忽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幼偏头看了眼,嫣红的舌尖舔了下刚刚被江闵无意识咬破的唇角。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白幼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衣服,披在了浑身湿哒哒的人身上。随后他面无表情的起身,朝树林中走了过去。
—
昏沉的江闵进入了一种很奇怪的梦境。
梦境中,月色被茂密的树林遮挡,切割成了碎碎点点。
树林之中,是女人剧烈的挣扎和闷在嘴里的闷哼声,期间混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四下无人,女人哭的凄厉,江闵仿佛和女人共了情,回到了那个令人绝望的夜晚。
眼前一时是染着血的月色,一时是瑟瑟发抖缩在一旁的女孩,一时是挥起的斧刃。
冰凉的刀光印刻在女人的眼底,斧头砍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女人眼里流出血泪,拖拽着身体在地上胡乱攀爬着。
这一幕看起来怪诞又可怖。
江闵刹那间从噩梦中惊醒。
噩梦副本中的夜晚沉闷而压抑,死寂的天色将整座人工林都束缚在其中,血色的月亮一成不变,隐隐与那夜重合。
江闵躺在岸边,刚被人从湖水里捞出来,整个人都是湿哒哒的,风吹来,他哆嗦了一下,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风太阴间了,还是他穿的太少了。
“咳。”
遗失的记忆回笼,江闵隐约想起,自己昏迷前回头了,怪谈任务没有完成,被女鬼摁到了人工湖里。
那力度根本让人挣扎不开,他都以为自己可能要凉了。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凉了,又复活了?
江闵坐起身,披在身上的外套滑落。
他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
昏迷后的记忆,他其实记不太清了,好像有人救了他,就是不知道是谁,而且唇上火辣辣的,还有点疼。
江闵指尖摸在唇上,嘶的一声。
手里的休闲白色外套式样简单,没见人穿过,隐隐还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玫瑰香味。
江闵垂眸看了眼,神色不明。
这个外套的款式,好像有那么点眼熟,怎么和那个人的风格这么像?
他难道真的跟到了副本中?
江闵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不傻,自己没有完成怪谈,这几乎是必死的局,普通玩家根本没法救他出来。
但如果是那个人,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江闵又想起第一个怪谈中,落荒而逃的女鬼,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副本里的怪物这么好说话了。
当时和他在一起的一共就三个人,除去死掉的倒霉蛋玩家和顾闲,就只剩下……
“啧。”江闵神色古怪起来,“白幼?”
江闵陷入了沉默。
明明刚刚才死里逃生,他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感,相反,他现在还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这个副本更危险,还是被白幼找到并且逮回去更危险。
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涌入心头,江闵当下就产生了一种冲动,那就是又跳回湖里求着女鬼把他再掐死一次的冲动。
不过,估计那女鬼现在都不一定活着。
夜色笼罩下的湖水一片平静。
江闵凝视着湖面,良久,低骂了一句:“完了个狗蛋。”
白幼是真凶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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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怪谈高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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