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弟弟商量完未来计划,利维娅回到中庭,安排奴隶打扫房屋、清理血迹,自己端着盏橄榄油灯走向别墅的库房。
罗马的显赫人家总会在库房的主间里摆上几箱金子,以备不时之需。除了主间,库房还有两间耳室,其中一间存放各种地契文书和信件抄本,另一间专门作为收藏室,堆满了主人不怎么用的值钱器具。
女孩将看守遣走,点亮了收藏室的灯。
不久之前,奴隶们刚把卡利送来的箱子搬到了角落,与一张样式过时的石桌靠在一起。
她将油灯放在桌面上,伸出右手,屈起手指,在箱盖上“咚咚咚”敲了三下。
“是我,利维娅,”她说,“你现在安全了。”
木制箱盖缓缓掀开,黑发碧眼的男子终于有机会解放濒临麻木的四肢。他迈步从箱中跨了出来,站在空地上活动腰腿。
“委屈你了,整个白天都要躲在我弟弟床底下,”利维娅没有掩饰话语中的赞许,“到了晚上,还要把握准时机溜到办公间藏好。”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简单的嫁祸思路,你居然完美实行了计划。”
“多亏了您事先提供的思路,”李希努斯看上去异常谦虚,“我只是运气好才没有提前被人发现!奴隶们赶着去中庭阻拦卡利,我就用东西弄开了箱锁。”
“我毁掉了大部分易碎的玩意,再用箱身挡住碎片,箱子里多出的空间正好能塞下完整的我。”
再然后,德鲁苏斯和卡利进了办公间,遣退了所有奴隶。
李希努斯跳出箱子,先用剩下的陶瓶砸晕了卡利,又用之前偷来的、原先属于卡利的宝石匕首捅死了德鲁苏斯。
小心翼翼去除自己的痕迹之后,他将凶器摆到原主人手边,熄灭灯火,钻进箱子躲了起来。
利维娅猜出他很有可能就藏在箱子里,果断让奴隶先将箱子转移到库房。
“卡利有拿起凶器吗?他已经被当成杀人犯押走了吧?”男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我可不能被当作凶手处决,我儿子和妻子都在等着释放呢。”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彻底清理了现场,那家伙是公民,必须经过审判程序才能被定罪,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洗脱冤屈了。”女孩向对方保证道。
“无论有没有拿起凶器,卡利都会被当成凶手。匕首是他的,他和德鲁苏斯晚宴上闹矛盾,所有人也都看到了。他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工具。”
“他们都该死,”想起妻子作为女奴所遭受的凌虐与不公,李希努斯既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又憎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希望,可以再杀德鲁苏斯一百次。
“是,他们的确都该死。”利维娅再一次想到了无辜的弟弟。
既然父亲将儿子的生命当成分文不值的草芥,她出手报复,顺便消除未来隐患,根本不算过分吧?
“这是您父亲的遗嘱,”李希努斯脱下沾血的斗篷,抽出怀中藏着的两条莎草纸卷轴,双手捧起交给女孩,“我掀开桌腿旁砖石,找到了这两卷文件。”
“多谢。”她接过遗嘱,将卷轴的末端移至火苗之上。
火焰宛如倒立的毛刷,将莎草茎涂成纯黑。
一缕青烟升起,德鲁苏斯生前最后一点如意算盘彻底灰飞烟灭,仿佛从未存在于世间。
火苗转移到男人脱下的斗篷表面,将德鲁苏斯留下的血点尽数吞噬。
“奴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你可以找机会从侧门出去,”利维娅提醒道,“我还要回去处理事情,就不在这里跟你废话了。”
“对了,你想好怎么跟你主人屋大维·图里努斯交差了吗?消失了那么久,总得找个方式将功补过。”
临走时,她端起油灯才想到这一茬。
“我得跟您先确认一下,哪些是可以透露的信息。其实,还有一份书信跟遗嘱藏在一起。”
男人不知道从哪儿的口袋又翻出一条卷轴。
“请您过目。”
利维娅接过书信,上面尽是些她看不懂的语句。
这大概是一种加密过的通信,前半段将每个单词首尾字母各向后顺移了四位,后半段顺移了三位,右下角还盖了小庞培专属的印章,那大概是他死去的父亲——“伟大”的庞培的头像。
她推导了一会儿,在心中将书信内容破译了出来。信不长,大体内容很容易懂,不过是列了一堆塞克图斯·庞培给德鲁苏斯开出的优厚条件。
“你可以跟主人汇报,卡利其实是庞培二儿子的手下,再把这卷信给他看。”
反正她已经把这一点故意透露给了提比略,凯撒也会通过严刑拷打确认这一点。让那个屋大维提前知道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我就这样告诉小主人。”男人松了口气。
“你口口声声都是‘小主人’,你到底有没有脱离奴隶身份?”女孩将书信递给对方,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当时在集市,主人从卡利手上救下了我,说我本来就不应该是奴隶,还带我去巴西利卡办好了手续。”
“那你现在是作为自由人的被释奴,还是罗马公民?”她继续追问,“这两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我还没问清楚。”
李希努斯绞尽脑汁,关于文件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当时太激动了,没细看就签了字。反正他自由了,现在也有钱拿,这就够了。
“小主人是我见过的最高尚、最温和的人!他不仅救了我,还给我丰厚的报酬,我已经知足了!”
利维娅有些无语,这家伙做事很灵光,就是过于讲义气了。对于她和她弟弟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也可以成为一件坏事。
万一李希努斯不想对屋大维有所隐瞒,把她弑亲的行为透露出去怎么办?
必须提醒一下这家伙,他还要指望她弟弟成年后释放希拉和提洛。
“你必须保证不会说出我们之前的计划,否则我会很纠结,未来该不该把希拉托付给你。”女孩警告道。
男人对着各位主神发了死无全尸的毒誓。
可她还是不满意。每天那么多人对着奥林匹斯的神明发誓,哪个神有空理会?
临走前,利维娅甚至想着挑拨离间。
“你必须明白,被释奴这辈子都要依附于前主人,屋大维一定知道这一点,”她向对方强调,“如果你现在的身份依旧是被释奴,他很有可能只是想利用你,你要多留心。”
李希努斯嘴上应答得很诚恳,不知道心里是否也是如此......算了,这样的担心毫无意义,于其花费精力在这上面,不如多想想摆在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比如监护人的问题。
利维娅与对方告别后离开了库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让提洛拿来一卷莎草纸,将芦管笔的笔头放进墨水盒中浸湿。
几百年间,罗马有关监护制度的法律日益完善。
为了被监护人的人身安全不受侵害,监护人并无教养权利,只能代行法律行为、管理财产。
尽管被监护人的财产要暂时归到监护人名下,等成年之后再进行归还手续,可若监护人倾吞了财产,或是因疏忽使被监护人遭受损失,都会受到起诉。
监护人存在三种分类——遗嘱监护人、法定监护人、官选监护人。
假如德鲁苏斯立了具有法律效益的遗嘱,监护的人选便再无可能改变。
倘若没有遗嘱监护人,有继承权的父系同宗中亲缘最近的男性自然而然成为法定监护人。
她家的情况很特殊,德鲁苏斯本身就是被收养的,即使从血缘上来说,他就是个克劳狄乌斯,可从法律上来说,他早就在克劳狄乌斯·尼禄一族失去了继承权利,自然与其男丁不再算是同一宗族。
所以,姐弟俩的法定监护人应该从利维·德鲁苏斯剩下的男丁里找。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德鲁苏斯一族根本没有男性长辈!
老德鲁苏斯没有儿子,仅剩的弟弟年幼时便被生父过继给了小西庇阿,十几年前去世了。
所以,她和弟弟的监护人必须通过国家指定。
作为利害关系人,她弟弟得先提交推荐人,再由裁判官们决定那个人合不合适。
若不合适,裁判官会代替他们重新确定人选。
说实话,比起害怕监护人对德鲁苏斯的家产下手,她出于私心,更害怕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尼禄成为他们姐弟的官选监护人!
她一定得摆脱这位四十岁未婚夫的阴影!
如果自己提名了提比略,裁判官们大概率会通过。
从血缘上来说,这位确实是与他们关系最近的男性长辈!况且,他出身高贵,为凯撒效命,刚立过战功,还当上了大祭司。
除了没听说过他品德如何,他其余的条件简直无可指摘,更别提裁判官中有克劳狄乌斯与凯撒的利益相关者。
如果不想让提比略成为监护人,首先必须找一个各方面可以与之抗衡的人选。
这个人还得有政治上的关系可以动用,裁判官们才不会一边倒支持提比略。
另一个与德鲁苏斯关系最近的人......利维·德鲁苏斯一族的亲戚......
一个名字跃然纸上,利维娅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以弟弟的名义写一封信,激起这个人对于姐弟俩监护权的渴望,说服对方去争取。
德鲁苏斯的父亲遭遇刺杀,同样的暴行夺走了德鲁苏斯的生命。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没了父亲,很容易便能唤醒正义之士心中的同情与愤慨。
老德鲁苏斯生前是罗马最富有的人之一,为后人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有谁能抵御道义和财富的双重诱惑?
利维娅写好了信,卷起,用父亲戒指的印章盖上泥封,命奴隶送了出去。
到处找罗马共和国末期城市地图,终于找到了帕拉丁山附近的地图和罗马城全图,一堆拉丁语,还得花老半天手动翻译才知道是什么地方。(哭
有地图确实清晰多了,之前迷茫的地方一下子知道怎么想像了。
这章男主没来得及出来,因为我详细化了思考写信这个剧情,直接一笔盖过会很突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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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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