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的是那个蛙形恶魔被打开的头颅,暗红色的血肉中包裹着泛黄的骨头跟红白混合的脑部,但这些让常人恶心恐惧的事物加在一起都却远远不如那一抹金属光泽令他恐惧。
那块金属似乎是某种装置,就算他并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也能看出那绝对不是恶魔自己脑子里长出来的,必然是经过手术安装进去的。
那谁会去给恶魔做手术呢?
那些恐怖的野蛮的狰狞的无法理解跟交流的恶魔中也存在医生吗?
还有他心底那股仿佛要撕裂他的恐惧又是从何而来的?
迟疑中,他的手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是燃钺的手抓了过来。
“他不舒服,不能再继续了。”燃钺是对着其他解体师说的,语气没有任何允许他人反驳的余地,包括禾胥本人也不行。
禾胥还想再坚持一下,但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放弃了,只好一边任由燃钺拉走一边冲着接手的解体师喊道,“它脑子里似乎有东西,你要小心检查一下!”
接手的解体师是个圆脸带着眼镜满身书卷气的中年女性,她笑着摇摇头:“一上来就让人家小孩子处理这个是有点过分了……嗯?”
圆脸解体师的脸上满是不解,随后这种不解又变成了一种惊恐。
她在进入这个基地之前就是知名外科医生,自认为算是见多识广了,在解体工作里也算是见识了挺多稀奇古怪的恶魔,但眼前的情形还是让她感到不妙。
“这恶魔的脑子里被安了仪器?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她惊呼了起来。
“什么?你确定没有看错?”赭石冲上前查看,看到那金属光泽的仪器时,脸色也变了过来。
他看向燃钺:“你们猎人狩猎的时候,有见过这种情况吗?我是说拥有能够制作机械仪器甚至是精密手术能能力的恶魔,或者别的可以制造出类似幻象的情况。”
燃钺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禾胥没有参与过狩猎,进入基地前的记忆也支离破碎,但他从其他人嘴里也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大多数恶魔跟拥有强大诡异力量的野兽无异,少数拥有不输人类智慧的恶魔要么体型巨大要么身体构造上不允许,反正是断然不可能进行这样高精度的作业的。这绝对是目前以来人类的共识,而眼前这么一个随处可见的弱小恶魔身上竟然出现了这种会动摇共识的情况,实在是让人不安。
解体师们都没有心情继续下去了,这已经不是解体师协会可以自己决定的事情了,需要高层派更多学者来研究。他们迅速报告了基地的管理人员,一些人已经偷偷离开了,只剩下几个带头的解体师还留在这里。
“我们也走吧。”燃钺拉着禾胥想要尽快离开。
“再等等吧,上面的人来了估计要问我话的。”禾胥也想离开,但他觉得作为第一个解体这个恶魔的人,左右是逃不过问话的。
燃钺似乎并不同意,依旧拉着他打算离开,禾胥挣脱不了他的力量,只好硬着头皮跟着。
“嘶——”
忽然禾胥的脑内一阵刺痛,他痛苦地弯下了身子。
“怎么了?”燃钺慌忙回头,却看见身后的解体师们都满脸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在发着抖。
燃钺眉头皱起,一手搂住禾胥的腰把他拦腰抱起,一手按在了武器上,随时准备开战。
“医生……医生……”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源头竟然是那个被钉在解体台上的恶魔,那声音虽轻微又啥呀却能听得清清楚楚是人类的语言。
燃钺唤起一道红光闪去想要彻底终结这个恶魔的生命,却忽然被禾胥用力推开了手臂,导致这红光堪堪擦着恶魔的身体打在了空地上。
“你做什么?”燃钺语气里满是怒意,看着禾胥的眼睛声音却又轻了下来。
“听它说完!”禾胥此时却格外坚定,他忍着剧痛自己站直,扶着墙一步步朝着恶魔走去,他总觉得如果现在让这个恶魔死掉,就会错过很重要的事情。
燃钺眼神复杂地盯着禾胥的动作,但最终还仅仅只是跟在身后没有阻止。
“医生……医生……”恶魔用沙哑的声音不断念着。
“谁?你在说谁?谁是医生?”禾胥小心地询问,并走到了恶魔跟前,想听清楚它到底在说什么。
“快……快逃!”
那恶魔忽然用青蛙一样布满了黏糊糊粘液的爪子抓住了禾胥的胳膊,试图把他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禾胥刚想挣扎,但对上那恶魔黄绿色的眼睛却愣住了。
那恶魔,竟然在流泪,那流泪的眼睛看起来跟人真的好像。
一时的愣神让恶魔真的有了机会凑到了禾胥耳边,用尽力气吐出了几个字:“医生……快逃……脑子里有路线……”
就在禾胥还在思索这几个字的意思时,一道红光擦着禾胥的头发射了过来,而那恶魔的脑袋瞬间像被砸开的西瓜一样裂开,红色跟黄绿色的粘液飞溅出来,沾满了禾胥的脸跟衣服。
“你没事吧!那恶魔引诱你靠近你就这么凑过去了!也太危险了!”燃钺冲上去,不顾禾胥满身地脏污,把他扛起就要往回走。
禾胥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直盯着那恶魔的方向发呆。
在那恶魔血肉横飞之际,他看到了那个金属仪器的碎片飞了出来,其中一片在他眼前格外清晰,上面赫然有着一个让他无比熟悉的符号——
正是他每次解体完都忍不住在恶魔骨头牙齿上留下的蝴蝶图案,那运刀的角度跟他的习惯一模一样,停顿跟加重的位置也完全一致,他实在想不出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会留下这么相似的痕迹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那莫名的恐惧从何而来,那是对某个不该知道的秘密即将被暴露的恐惧。
被燃钺带到医疗处不久后,在一阵腥甜的香气中,禾胥逐渐没了意识,似乎在解体师协会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了。
但在另外一边,燃钺却还有的忙。
同样是那几个负责审查禾胥精神的审查员表情严肃地坐在了燃钺面前,那位中年审查员首先发了话:“这次事故我们首先要承认有我们判断失误的责任,但这种失误并不是发生在对禾胥精神状态地判断上,而是对解体师协会聚会存在的风险上判断有误,我们事先并不知道他们会有如此高风险的活动,还希望燃钺先生能够谅解。”
燃钺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看着对面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恭敬。
“当然最后您还是把风险控制在了可控范围内,这点是值得称赞的,但我们还是不得不指出来,您在这件事故发生的初期没有及时阻止。”
燃钺闭上眼,没有另外的表示了。
审查员们似乎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我们并不是想追责,只是通过这次事故意识到了基地里的一些人员跟组织可能存在比较大的安全隐患,目前大多数高级猎人都在外狩猎,我希望您可以协助我们的调查工作。”
燃钺睁开眼终于发话了:“那禾胥这边的工作呢?”
“您可以带着他一起做,毕竟出了这种事故,估计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再参加类似的活动了,解体工作也要放一放了。还不如让他跟着去基地各个地方转悠一圈,有事就交给我们处理,没事混个脸熟也好。”
“这是想拿他炸鱼?”燃钺冷笑了一下。
“说的难听点差不多就是这样。”妆容姣好的女性审查员舒展了一下身体,“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好用的得赶快用上是吧。”
“而且,上次的事你也看到了,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那些想混在等待解体的恶魔尸体里混进来的活恶魔被这么炸一炸就会自己跑出来了。”
燃钺明白审查员们的意思。这个基地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实际上他们这些高级猎人跟高层都知道恶魔们从来没有放弃对人类幸存者基地的渗透,每个人一花一草一捧土一斤粮食都有可能是恶魔伸进来的触须,但凡有丝毫懈怠就可能万劫不复。
但他们利用禾胥恐怕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把这些探进来的触手给拔出去,现在做的恐怕只是一个初步的测试而已。
“那禾胥怎么办?”燃钺目前只关心这件事。
“什么怎么办?我们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脸色惨白的年轻审查员有点不耐烦道。
“别装傻!”燃钺的怒气终于出现在了脸上,“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有大问题了,想当好解体师攒够贡献点雇佣猎人去外面救家人,这就是他愿意被圈养在这里的动力。你们整这么一出,用他去炸那些隐藏进来的恶魔,在他看来要救家人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他迟早要崩溃的,到时候我看你们还能拿他做什么?”
年轻审查员想发话却被老年审查员拦了下来,他看向燃钺笑得很慈爱:“你说的我们也考虑到了,只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方案,现在只是在跟你商量我们的下一步想法,配套方案没出来之前是不会直接实施的。”
燃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他跟禾胥的住处的,看着眼前因为催眠跟药物共同作用下而沉睡的禾胥,看着他睡梦中仍然紧紧抱住被褥的姿态,看着他沾着泪珠的睫毛,燃钺那常年冻着冰霜一样的面容在强忍着某种情绪中扭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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