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萧送林星稀回去,安静了一路,在快要接近陈家圩桥那一段时,张萧问:“是回家还是再去刚刚那里看看?”
林星稀没回答,只是扭脸问张萧:“你是不是找过我姐姐?”
张萧一愣:“对不起,我只是……”
“不是你的错。”林星稀语气咄咄,“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也许深思熟虑,也许心血来潮,但不是你的错。”
“稀稀——”张萧默默。
“姐姐的人生是姐姐的。”林星稀说,“我把你给我的钱都给她了,我只欠她的钱,不欠情。”
张萧说:“你也不欠我,我都是自己乐意的。”
“所以我谢谢你。”林星稀说,“谢谢老天让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去到事故地点,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林星稀下车后四顾茫然,一下又瘫倒在了地上。
张萧刚好收到消息,当时槽罐车司机跳车逃开了,现场的尸身经过核实就是林星稀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身体并没有完全焚烧,但也焦的差不多了。
张菁已经打了招呼,本来想把人直接送去殡仪馆的,但既然家里人又过来了,就问了一句:“要送去哪里?”
“别去看了吧!”张萧拉住林星稀。
林星稀摇摇头。
依稀还能分辨出一点,至少哥哥是最好认的,但真的面目全非了,非常瘆人。
林星稀坚持要把人都接回家,张萧也同意了,离家还老远,就看到半个村庄都亮着灯,林星稀家扎满了人。
虽然警察把事故定性成驾驶不当而引发的意外(为了方便保险理赔),但一下四条人命,终究叫人心中惮惮。只是邻里一场,感情也没多深,真想帮忙的少,还是看热闹说闲话的多。
可能也就李贤宇的奶奶吧,从林母生病开始,她的嘴就不毒了,也在林星稀顾不上时还能来帮帮忙,有口现成吃的,也会送来给林星稀和哥哥垫一垫肚子。
既然人都回来了,事情也要张罗开了,只要钱到位,肯定高效,彩棚不消片刻就搭好了,厨师摆开了灶台,道士和尚也都忙活了起来。
这种死亡也就不用吹吹打打了,一切从简,只是该有的仪式不能少,也是给生者一个心理安慰。
张萧帮林星稀找来了一个法师,说是可以给亡故的人传话,林星稀去拿来了他们生前的衣物,只有姐姐,家里没有她的东西,自己的手机,还是好几年前姐姐淘汰下来给他的,现在基本上已经不能用了。
“哥哥叫你珍重,不要难过,以后就自由了。”
“姐姐说已经跟你说过再见了。”
“爸爸妈妈叫你给他们寻个好地方葬了,记得逢年过节烧纸,转世投胎要等很久,下面开销大,别怕麻烦,多叠点金元宝烧下来,只有金子是硬通货,纸币贬值了。要是他们没钱用了,就会来找你。”
前面还好,后面的话传下来听得张萧都一脸疑问,赶忙像林星稀解释:“不是我让他说的这些话,我什么都没说。”
林星稀也没说什么。
天很快就亮了,家里的人更多了,丧事不用人请,但凡有点沾亲带故的都是主动过来,带个花圈或者买点纸,学校也派了代表,还给送了点慰问金,就连宋楠他们也过来了。厨子们也忙开了,不会叫人空着肚子,来了就有饭吃。
林星稀还是没胃口,张萧不敢勉强他吃东西,他怕自己撑不住,还过去吃了一碗豆腐羹。李贤宇也一直在帮忙,有事情他跑的比林星稀还积极,他对林星稀家的情况很了解,连林星稀的八字他都能直接报出来。
因为这种非自然的死亡,不建议停灵了,道士给排了时间,上午就送去火化,灵车过来,张萧陪着一起去了殡仪馆,李贤宇留下来忙活家里。
原来人的骨灰不是粉状,都是一块一块的。
四份骨灰都带了回来,贴上了各自的遗照,下午家里依旧来来往往悼念的人,林星稀跪在灵堂下,听道士的吩咐完成仪式。
一直到晚上九点过后,家里才短暂的安静了会儿,林星稀总算喝下了些粥,只吐了一点,张萧提前在粥里加了东西,至少能维持住他两天的能量所需。
夜里李贤宇也没回家睡,他们仨就在堂屋打地铺了,他俩把林星稀挤在中间,和衣囫囵的眯了一下,天还没亮,家里又来人了。
下葬的时间有些早,六点就要从家出发了,还要走三四公里的路。大雾,能见度也就两三米,走在田间的小路上,伴着飘洒的纸钱,不自觉的就添上了一层诡异。
虽然是在公墓,但张萧这边使了关系,给选了还算不错的位置,反正墓穴旺的是子孙后人,给他们送好了也是对林星稀好。林母和林爸是合葬的,姐姐和哥哥在另外一个地方,也是分开的,活着都不能和睦了,死后也别添乱了。
因为葬礼一切从简,就不搞从头七到末七的斋事了,家里又只剩了林星稀,他不见得会在这里停留了,所以一概不收礼金,连私下揣给他的钱他也没要。
下葬回来后,招呼所有人吃了饭,到了下午就开始收拾了,能分的东西就都给分了。张萧让李贤宇回学校去,耽搁这大半天对他心里的折磨更大,自己则留下来再陪陪林星稀。
人一走后,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面貌,林星稀给剩下的东西归置归置,然后坐在厨房灶台后面的小马扎上就再也不动了。
张萧倚在厨房门边抽了两支烟,到第三支时,他问林星稀:“我们说说话吗?”
林星稀抬起头,眼神看向张萧时还有些呆滞,半晌才说:“你要走了吗?”
“我明天再走。”张萧说。
“那你打算怎么跟家里人解释?”林星稀问。
“这个不用担心,我就放心不下你。”张萧说,“稀稀,你可以吗?”
林星稀低了低头:“我还要再缓一缓。”
“你不能给我这个答案。”张萧走了过去,然后蹲在了林星稀的身边,看着林星稀说,“如果我转身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宁愿现在就什么都不要,只牢牢地抓住你。”
“可我,我从记事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星稀捂住自己的脸不给张萧看了,闷声说,“萧萧,你说我能去哪里呢?”
“姐姐有姐姐的命,哥哥也有哥哥的命,你说是不是?他一定是释怀的,他更想你去奔向自己的天地。”张萧握紧林星稀,“也不是没方向啊,你回学校去好不好,就还有半年了,到时候根据你的成绩再考虑也不迟。”
“可我已经休学了。”林星稀说,“我也好久没去学校了。”
“休学的事好说,学校要不在乎你,就不会来这走一趟了,连你班主任都来了。”张萧说,“你底子好,时间也足够,只要你投入了,肯定行的,说不定你还可以去你哥哥当年的大学呢,替他完成梦想也好啊!”
这话说的林星稀目光一动,泪珠儿在眼眶里闪烁了起来。
“想哭你就哭,别憋着。”张萧说,“能发泄出来是好事。”
“萧萧,那你以后还……”林星稀凝望着张萧,“你还要我吗?”
“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都在的。”张萧低头亲了亲林星稀的手,然后又抬头对视林星稀的目光,“稀稀,你要快点振作起来,你要坚强要勇敢要无惧无畏,做闪闪发光的林星稀,最让我钦佩的林星稀,世上最好的林星稀。”
“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林星稀说,“其实我心里很清醒的,我只是再缓一缓就好了。”
“那要多久?”张萧问。
“萧萧,你回去吧。”林星稀泪眼朦胧的看着张萧,“只有一个人我才能强大,有你在,我会依赖的。”
“那你可以依赖我啊!”张萧说。
林星稀凄凄的笑了笑:“萧萧,谢谢你,谢谢。”
“你别总跟我说谢谢了,你谢我,我心里难受。”张萧蹲的时间长了,转身坐去了另一边的小凳子上,两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厨房的白炽灯用很久了,被油烟烤的发黑,灯光很昏暗。
第三支烟点上,张萧浅浅的吸了一口,淡淡的说:“我爸叫张敬尧,你知道吧,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也算是个企业家了,在我们这一片几乎家喻户晓了。永康集团很多年前就和多所高校都有合作,到现在每年依旧会招大量的应届毕业生,我的生母跟我爸就是在这样的机缘里结识的。”
“开始大约很美好,单纯又漂亮的痴情女学生识不破老男人的花式技巧,也不懂在最值钱的时候将感情和身体变现,一个劲地只想证明自己的不同。大约也贪心,以为自己可以不一样,所以妥协,退让,节节败退。但男人终究还是很快就厌了烦了,然后冷淡了疏远了。”
张萧往林星稀的方向抬了抬头:“你知道她是怎么有的我吗?”
林星稀没吭声。
“听说是偷的精。”张萧说,“她在此举之前已经被我爸冷落很久了,此举也是她跟另一个男人用来敲诈的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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