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候想走，好像已经晚了。
将近两年的流浪生活，锻炼出了我强烈的防备心。我已经敏锐地意识到，那些乞丐开始若有若无地盯着我。只要我想要走远，就总是有同住破庙的乞丐，随时随地出现在我的周围。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但他们人多势众，我不敢赌。一旦真正撕破了脸，我就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大概是见我过于老实了，开始有女乞丐在我面前说些带着引诱性质的话。
“妹妹生得这样标志，跟咱们一样摇尾祈食，真是可惜了！”
“猫儿胡同里有好些穿金戴银的娘子们，据说都是有钱老爷们养着的外室。他们过的，才叫人的日子呢。”
“谁说不是呢？可惜了我爹娘没给我一张好皮相。若是我有妹妹这般姿色，早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
他们说的这些，我都很陌生。
但有一点我明白，那就是不会有人白白让我过好日子。
我自己的亲生爹娘养了我十几年，尚且要拿我的命去给哥哥换彩礼，又何况是别人呢？
那些穿金戴银的外室们，谁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只能装作呆笨的样子，跟着他们一起惊叹，仿佛羡慕和妒忌的情绪天生就没有。
眼见这招行不通，他们只好再想别的主意。
忽然有一天，最爱带着我说闲话的两个女乞丐，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出门，说是有了好事，带我一份。
我却下意识心中一沉，意识到这一次我怕是逃不掉了。
“几位姐姐，我今天的饭食还没着落呢，就不跟你们去了。”我挣扎着不愿意去，嘴里哀求着，“姐姐们，趁着今日天好，我得去多讨点饭，防备再下大雪。”
可这一次，他们的态度格外强硬，其中有一个仿佛是不想再装了，直接冷笑道：“好妹妹，这可由不得你了。”
她脸上带着妒忌，狠狠捏住我的脸颊，万分不甘地说：“若非这位老爷一定要个雏，这好事也轮不到你！”
“好了，别捏坏了。”另一个拦住了她，警告地说，“若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小心关老大收拾你。”
关老大，就是盘踞在破庙里的乞丐头子。破庙及其方圆三里内的乞丐，都是他的爪牙。
我挣脱不得，被他们架到了一座很干净的小宅子里。
那座宅子很偏僻，前后只有三间三进的小院子，我被拉进了最里面那一进。
这院子里有厨房，也有现成的热水。
他们强行脱了我身上的衣裳，把我按在浴桶里好一通洗刷，又不知抹了什么药在我头发上，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凉一阵热，疑心自己是否生病了。
我从前发过一次烧，那时候的感觉，就是浑身上下冷一阵热一阵的。
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自然是买不起药的。娘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偏方，在地主家的后门处等着人家扔东西时，拾了两个葱头，在我手心脚心和腋下来回摩擦。
好在那次我熬过去了，那以后也甚少再生病，不然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再熬过一次。
头皮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我心里害怕极了，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先前掐我脸那个听见我哭，帮我搓背的手猛然用力，嘴里也恶狠狠地说：“这么好的机会给了你，你还哭？若是真有气性的，就一头碰死在这里，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像？”
“三妹！”另一个不赞同地看着她，冷声道，“她说是真一头碰死了，你说的这些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替你遮掩的。”
那三妹闻言气势一滞，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却终究不敢再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换了几桶水，我只觉得身上的皮都要被搓下三层来，他们终于给我穿上了一件衣裳，一件穿了还不如不穿的衣裳。
然后他两个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告诉我说，让我去服侍一个大人物。
唱白脸的自然是三妹，那唱红脸的被人称作“五姐”，也让我这样喊她。
五姐温柔地说：“好妹妹，咱们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没福的。想要活下去，就得用点非常的法子。
这是一个好机会，你若是把那位老爷服侍好了，能让他把你带回家去，后半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
活下去，衣食无忧，这两件事对我的诱惑同样大。
当它们同时出现时，我几乎毫无抵抗力，瞬间就放弃了所有挣扎。
三妹说得没错，我不敢一头碰死，也不想一头碰死。
我凭什么就要去死？凭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不管别人觉得我配不配，在我心里，没人比我更配活着。
三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故意用我能听见的声音嘟囔道：“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人，装什么贞洁烈女呢？”
我全当没听见，被他们领到了中间那进院子里，送到了最大的那间屋子前。
五姐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极慵懒极好听的声音：“谁？”
三妹又瞪了我一眼。
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觉她莫名其妙。
后来长大了，见得人多了，经得事多了，才明白她的神情里充斥着的是妒忌。
她在妒忌我。
哪怕我是像一只被洗剥干净的羔羊一样，被送到别人床上做玩物，她也一样妒忌我。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想了许多年都不明白。
五姐不敢抬头，强自镇定地回话：“陆老爷，您要的人来了。”
顿了顿，她又说：“您放心，干净的。”
屋里传来些细细索索的声音，片刻后“吱呀——”一声，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
我吓得浑身颤抖，根本就不敢抬头，只是觉得似乎有道目光在我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带到了一个灼热的怀抱里。
我被人抱了起来，那人抱着我转过身去，只留下懒懒的一句：“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五姐应了一声是，便迅速而轻巧地关上了门，将内外的空间彻底隔绝开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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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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