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接下来就交给重案组的兄弟了,我也会全力配合调查。”杨占东的声音将我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回。
我心情苦涩,,只能轻轻点头,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咽下。
就在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Kelly”的名字。我迟疑了一瞬,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时,声音已然恢复了惯常的轻柔与平静,仿佛之前办公室里那场暗流汹涌的对峙从未发生。
“袁老师,十点钟的时候麻烦你回办公室一趟,新来的保健医生十点整会来报到。”Kelly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带着距离感的冰冷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柔声应下,表示知晓。
杨占东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站起身:“快十点了,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以后有机会再聊,谢谢袁老师的咖啡。”
我点点头,露出社交性的笑容:“好的,杨警官,你太客气了。”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却突然顿住了,身体显得有些僵硬。我清晰地看到他眉头微蹙,嘴唇抿了又抿,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极度纠结。
“怎么了?”我笑着问道,心中却悄然升起一丝警惕。
杨占东转过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痞气和审视的眼睛,此刻竟充满了某种复杂近乎小心翼翼的探究。他沉默地看了我许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仿佛凝固了,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开口:“袁小姐,有个问题……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我知道这可能很冒昧,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我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用俏皮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哦?什么问题能让杨警官这么为难?说吧,我听着呢。”
他为难地抬手挠了挠头发,这个动作让他身上那股流里流气的社会气淡化了不少,反而显出一种与他形象极不相符近乎笨拙的真诚。
这反常的犹豫,让我的好奇心与戒备心同时攀升到了顶点。
杨占东垂下目光,似乎不敢看我,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飘忽:“我,我小时候在内蒙念书,认识一个同学,她也叫袁园。”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继续说着,语调愈发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过,她那时候长得肉乎乎的,跟个小包子似的,和袁小姐你完全不一样。”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理智。
我强撑着脸上那副恰到好处带着些许惊讶和尴尬的笑容,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啊?这么巧吗?同名不同人吧。”
杨占东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变得异常柔和,仿佛透过我此刻精心雕琢的皮囊,看到了遥远时光深处的某个模糊影子。“我就在想,会不会袁小姐你也是内蒙人?或者,小时候在那里待过?”
我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喉咙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维持着那个已经有些僵硬虚假而甜美的笑容,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杨占东看着我毫无破绽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歉意和自嘲的神色:“对不起,唐突了。我大概是认错人了,你怎么会是她呢……你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我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调侃,来彻底打消他的疑虑,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似乎仍有些不死心,或者说,是那段童年记忆对他而言太过珍贵,让他忍不住想做最后一次确认。他看着我,轻轻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那时候……不叫杨占东。我叫杨严。”
杨严?!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在我早已波涛汹涌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无数被岁月尘封的画面瞬间挣脱束缚,呼啸而至,那个总是挂着鼻涕考试成绩稳坐倒数第一的男孩,那个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辣条偷偷分我一半的同桌,那个在我被其他同学嘲笑是“倒数第二”时,会梗着脖子跟人吵架的傻小子!最后,是他突然转学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沦为全班倒数第一,承受了无数白眼和屈辱的灰色记忆……
我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
袁园!冷静!不要功亏一篑!我在心里对自己疯狂呐喊。
这么多年,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蜕变成今天的模样,绝不能因为一次意外的相逢,就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我强行压下心头那如同火山喷发般混杂着巨大惊喜,酸楚和本能恐惧的复杂情感,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我不是内蒙人。我是在南京长大的,从来没去过那里。”
杨占东眼中的光芒,随着我的话,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比落寞又带着浓浓自嘲的笑容,低声喃喃:“我就说嘛,我认识的那个袁园,怎么可能呢。”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伪装的铠甲,直抵内心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角落。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
我再也无法待下去了。
“我……我先回办公室了。”我匆忙撂下这句话,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转过身,逃离了这片阳光灿烂却让我感到无比窒息的空间。在眼泪决堤之前,我必须离开。
身后,是温暖的阳光和失落的故人。
前方,是必须独自走下去布满荆棘的谎言之路。
我却不敢回头。
回到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那两束玫瑰过于甜腻的香气,它们依旧醒目地立在桌角,像两个无声的宣告。
Kelly已经等在那里,她身边站着一位我之前未见过的女孩。
“袁老师,你回来了。”Kelly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比起之前的剑拔弩张,此刻更多是公事公办的疏离。她侧身介绍道:“这位是林庭,林老师,新来的保健医生,以后和你共用这间办公室。”
我的目光落在林庭身上。她看起来很年轻,三十岁左右,面容十分清秀,未施粉黛,皮肤是一种不见日光的近乎透明的白皙,扎着一个简单的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显得干净又温婉。她穿着一身质地普通甚至有些过于朴素的灰色套装,脚下是一双款式老气的平底鞋,整个人打扮得像是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学生,或者说,刻意维持着一种低调到近乎不起眼的姿态。
然而,我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两样东西吸引——她随意放在旁边空置办公桌上的铂金包。当她转身放置个人物品时,我清晰地看到她手中随意捏着一把车钥匙,迈巴赫黑白相间的设计凸显了极为尊贵的存在。
仅仅这两样东西在她身上碰撞出一种极其怪异且不协调的割裂感,让我心头微微一怔。
“袁老师,你好,以后请多指教。”林庭微笑着向我伸出手,她的声音柔和得像羽毛拂过,笑容也恰到好处,眼神清澈见底,看不出任何攻击性。
“林老师,欢迎你。”我立刻换上热情得体的笑容,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她的指尖微凉,触感细腻,那温度让我联想到某种冷血动物。
表面上,一切和谐。
Kelly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坐回自己的位置,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林庭。她正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的办公桌,动作不疾不徐,姿态甚至称得上优雅,但那种过分的从容,反而透着一股排练过的刻意。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合理。
可是,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却像细小的藤蔓,悄然从心底滋生缠绕。
这种强烈的不协调的对比,以及她身上那种温和得毫无破绽的气质,让我本能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袁老师长得可真漂亮,”林庭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语气带着欣赏,目光却像精确的尺子在我身上丈量“你太瘦了,看起来不怎么运动吧?”
我心底警铃微作,脸上却泛起一丝故作羞涩的红晕,笑道:“是啊,我比较懒,很少运动。”
林庭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文件夹,径直走了过来。她靠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又混合了某种草药的气味。她仔细端详着我,探究的眼神专注得让人不适:“你身高蛮高的,差不多有170吧?但是体重……应该不到100斤?”
我维持着笑容,心底的不安却在加剧:“林老师眼力真准,我92斤。”
林庭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种专业的带着关切的神情:“想要维持好身材,光靠节食可不行,还是需要适当的锻炼。你看你这里……”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径直落在我裸露的锁骨上,“实在太瘦弱了,几乎皮包骨头。”
她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身体已经做出了闪避的反应。然而,她的手并未因此收回,反而像是安抚,又像是探索,那微凉柔软的指腹紧贴着我的皮肤,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在那脆弱的骨骼轮廓上缓缓持续地来回抚摸。
那触感冰凉而粘腻,像某种无声滑行的软体动物,激起我一阵生理性的厌恶与恐惧。她的表情依旧温和,眼神里甚至带着善意的劝导,但这过于亲昵逾越了正常社交距离的触碰,却让我脊背发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