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干两三次——”
老鸨终于喊出了第三声,她高高举起了木槌。
“成——”
“八千两!”
二楼的女声再次响起,打断了老鹑即将落下的槌音。
在场一片死寂。
“轰——!”
随即,整个望仙楼彻底沸腾了。
八千两!
只为买一个清倌的初夜?
这已经不是一掷千金,这是疯了!是真正的挥金如土!
“多、多少儿?八千两?!”
“我的老天爷!……这么有钱的吗?”
“这哪是买人,这是砸场子啊!”
“张娘子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嘿嘿,想不到她也有吃瘪的一天!”
“这卫三小姐是真疯还是假疯?为了个男人,八千两!她娘留下的嫁妆怕是都要被她败光了吧!”
议论声、惊呼声、抽气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雅间内,云袖眼前发黑腿发软,若不是扶着桌子,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看着自家小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就连高台上,那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少年也微微抬起了眼,清冷的目光掠过二楼那晃动的珠帘。
老鸨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八、八千两!卫三小姐出价八千两!张娘子,您……您还加吗?”
所有人的目光又“唰”地一下集中到张娘子身上。
只见张娘子的脸先是涨成猪肝色,随即又变得铁青,喘着粗气,用力攥着拳头。
她死死瞪着二楼,眼神恨不得把里面的人拖出来泄愤。
八千两。
她不是拿不出,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心理底线,更超出了那少年本身的价值!
为了争一口气,付出如此代价,即便泼辣如她,也感到了肉痛和一丝理智的回笼。
张娘子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再也无颜停留,狠狠一甩袖子,带着满身怒气,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狼狈离去。
“八千两一次!八千两两次!八千两三次!成交!!!”
老鸨生怕有变故,木槌重重落下,声音响彻全场,“恭喜卫三小姐拔得头筹,月隐公子今晚是您的了!”
一楼纷纷鼓掌,传来巨大的祝贺声与起哄声。
卫璇虽然已经成功拍下,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里早就开始滴血了。
萧绝啊萧绝,你将来要是不把你那皇位给我坐着过过瘾,可真对不起我这八千两雪花银!
老鸨满脸堆笑,亲自上来,引着卫璇主仆二人穿过长廊,来到后院一处极为精致僻静的院落。
“三小姐,您放心,月隐公子已经梳洗完毕,在房里候着了。”
老鸨的声音谄媚得能滴出水来,“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外面的丫头。”
推开雕花木门,室内暖香袭人,红烛高燃。
一道身影静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已然换上了一身质地更柔软贴身的绯色长袍,更衬得肤色如玉。
他的侧影在烛光下勾勒出清绝的弧度,听到开门声,也未曾动弹分毫,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
老鸨识趣地退下,并轻轻带上了门。
云袖守在门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卫璇缓步走入室内,目光扫过这间充斥着旖旎气息的房间,最后落在那少年身上。
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靠近,身体绷紧了一瞬,长睫微颤,却依旧没有抬头。
卫璇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并未如他预想那般触碰他的身体,而是轻轻挑起了他束发的玉簪。
玉簪被抽离,如墨的青丝瞬间披散下来,让他清冷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脆弱的妖异。
直到此时,卫璇才淡淡开口,说了两世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抬头。”
少年闻言,便抬起了头。
卫璇道:“看着我。”
少年停滞片刻,还是抬眼看向她。
面前的人衣着华丽,怎么看都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
她的眼眸虽干净好看,却透露出一股子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与精明。
“知道我是谁吗?”卫璇问。
月隐不答。
卫璇便直接告诉他:“你的主人。”
月隐听到她如此说,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想说,我只是拥有你今晚的使用权,并不是你的主人,是吗?”
月隐虽然没有点头或者摇头,但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她说中了。
卫璇却轻笑一声,道:“你迟早会是我的,将来我就会是你唯一的主人。”
月隐斟酌片刻,道:“她不会轻易放了我的。”
意思是,她连买下他都很难,谈何主仆关系。
卫璇道:“那又如何?我有钱。”
她没钱……
至少现在,侯府的账目和母亲留下的庞大资产还被柳夫人把持着。
而刚刚那笔巨款,几乎掏空了她目前能独立调动的所有现银!
月隐闻言,长睫微垂,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有钱也未必有用。”
这望仙楼的规矩,并非只有钱就能打破。
“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
卫璇走近一步,周身带着淡淡的冷香,与这暖昧的暖香截然不同,“我既然说得出口,自然有我的把握。”
月隐沉默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是否过于自信。
卫璇看着他这副清冷倔强、却又不得不屈从于命运的模样,再联想到他前世登临九五、执掌天下的威严,一种荒谬又刺激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可是未来的“暴君”啊……
现在像只待宰的小羊羔似的坐在她面前。
八千两!不得先回回本?
想到这里,她恶向胆边生,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向他散落在肩头的墨发。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发丝的瞬间,月隐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触碰。
卫璇的手停在半空,也不恼,反而又向前逼近半步,几乎要挤进他坐着的软榻,将他困在窗台与她之间。
“别躲嘛。”她道。
月隐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窗棂,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他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压迫感。
“你知不知道,”卫璇看着他戒备的样子,忽然换了话题,“今晚我可是救了你?”
月隐抬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对呀,”卫璇煞有介事地点头,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你不看看之前外面那个‘铁拳金刚’张娘子?若不是我把你拍下,今晚你可就要落入她的虎口了。那下场……”
她适时地停住,留下无限想象的余地。
月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张娘子的“威名”,也清楚自己若落入她手,境遇只怕比死更难受。
“……那又如何?”他声音干涩中带着一点苦,“不是她,也会是旁人。”
在这里,他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可是,”卫璇微微俯身,目光锁住他微微闪烁的眼眸,“你现在对面的人,是我呀。”
“那又如何?”月隐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有何不同?”
卫璇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搞得一时有些泄气。
忆起他前世孤绝一生、枕边无一人的传闻,想来这“厌女”并非作伪,而是刻入骨髓的反应。
想想他童年的经历和在这勾栏的处境,也确实可怜。
恐女之人,却要日日周旋于各色女人之间,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但同情归同情,她花了八千两,可不是为了做慈善。
她必须确保这把未来的“利刃”,能完全为己所用。
她收敛了脸上那点戏谑,神情变得认真而锐利,确认道:
“算了,不说这个。待我帮你赎身之后,你必须一切听从于我,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这话如同触动了月隐某根最敏感的神经。
他语气坚决道:“我不会听命于任何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恨被人掌控,讨厌像物件一样被人命令。
哪怕身陷囹圄,他也从未自暴自弃,一直将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死死维护着。
卫璇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月隐道:“任何人都一样。”
卫璇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你以为,像你这样的摇钱树,妈妈会轻易放过你吗?”
她摇了摇头,道:“她会想尽办法榨干你,趁着你还年轻,她会让你不停地接客。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会像‘铁拳金刚’一样,甚至比她更变本加厉……
“他们会用尽手段磨掉你所有的棱角,折断你的傲骨,直到你变成一具只会讨好逢迎的空壳。
“你知道那些曾经和你一样倔强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吗?疯了,残了,或者……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的话语一字字凿进月隐的心里。
他面色控制不住地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摇头,嘴里小声说着:“不会的……我不会……”
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沉睡,不能就此向命运低头。
卫璇描述的这些,他并非全无预感,甚至亲眼见过类似的事情发生。
只是由她如此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预见性说出来,更让人不寒而栗。
可卫璇话锋陡然一转,换了一种语调:“但是我知道……”
月隐闻声看向她。
“你并非甘于沉沦的笼中之鸟。你的眼底还有不甘,还有未曾熄灭的火光。
“留在这里,你只有被碾碎、被吞噬这一条路。只有我,能给你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一个可以让你挺直脊梁,甚至,拿回属于你自己东西的未来。
“是选择在这里腐烂,还是跟我去搏一个未知却可能广阔的天地?这个选择,现在在你手里。”
她明明就在眼前,然而,她的话语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让他分不清那个地方究竟是出口,还是深渊。
他面庞呆滞,瞳孔却不停震颤着。
截然不同的未来……
广阔的天地……
她究竟为何有底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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