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璇并未大张旗鼓地将月隐从正门带入,而是依旧走了那僻静的后角门。
此刻还不是让这柄“利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
她将他安置在自己院落旁边一处闲置已久的小偏院里。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卫璇推开院门,里面陈设简单,但比起望仙楼那充斥着脂粉与**的牢笼,已是天壤之别。
“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随意出院门。”
月隐沉默地站在院中,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将环境、可能的出口、潜在的观察点尽收眼底。
他依旧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
这个少年,能在前世那吃人的环境中存活下来,并最终登顶帝位,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和容貌。
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恐怖的观察力。
在望仙楼那种地方,他见识了太多人性的丑恶与权力的倾轧,这本身就是最好的权谋启蒙。
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从客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朝堂局势,从护院的拳脚功夫里偷学招式,在无人看到的深夜,对着月光暗自揣摩、演练。
他的武功或许尚显粗糙,但那份在绝境中磨砺出的狠戾、果决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早已超越了绝大多数养尊处优的武者。
他缺少的,只是一个系统学习和名师的点拨,以及一个能让他施展的舞台。
卫璇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心中盘算。
她知道这块璞玉的价值,也清楚该如何雕琢。
月隐忽然开口:“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买下我?”
加在一起,一万两千两。
如此匪夷所思。
卫璇知道他肯定会疑惑这个,既然他问了,便回答:“因为你对于我而言很重要,你值这个价钱,甚至远超其中价值。”
废话,未来的九五至尊,能不贵重吗?
而月隐不明白她话中真正之意,心中犹自震颤。
卫璇只道:“我知道你现在心中肯定有诸多疑问,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买下你,不是为了折辱,而是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们俩各取所需。”
如果单单让他听见那一句听命于她,他或许不会有多大反应。可是长那么大以来,头一回听见有人说“需要他”。
卫璇道:“我不论你的过往,只看现在。从今日起,你叫卫竹,是我最忠诚的暗卫,你不必去管任何人,你的命是我的,你只需要为我活着。
“往后,我会让人送书籍过来。经史子集,兵法谋略,你都要看,都要学。至于武功……”
她顿了顿,脑中浮现出一个人选。
眼下她身边并无合适的武学大家,侯府的护卫教头水平有限,且人多眼杂。
想要为卫竹寻一位真正的名师,又不引人注目,需要借助外力。
一个温润清雅的身影自然而然浮现在她脑海中——谢清晏。
谢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中不乏一些因各种原因退隐了,却仍与谢家保持往来的能人异士。
由他出面,最为稳妥,也最不会引人怀疑。
“武功之事,我自有安排。”卫璇对卫竹道,“你暂且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打好根基。”
心中打理好一切,便去写信了,抛下卫竹在原地愣神不管。
她迅速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通过隐秘渠道送到了谢清晏手中。
信中只言需要为一位“朋友”寻一位可靠的武学师傅,望他相助。
待一切忙完,已是夜深。
卫璇简单梳洗后便歇下了。
连日的筹谋与奔波令她身心俱疲,又是头刚沾枕,意识便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细微的,什么东西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混合着刺鼻的烟味,钻入了她的感官。
她本还沉浸在睡梦中,忽然听见“砰”的一声,一根烧断的木头掉落,砸在地上。
卫璇猛地惊醒。
睁眼的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浓密的黑烟正从门缝和窗隙间疯狂涌入,橘红色的火光在外跳跃闪烁,将窗纸映得一片诡异的光亮。
“咳、咳咳……!”
灼热的烟雾呛入喉咙,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立刻翻身下床,迅捷地抓过枕边一方干净的棉帕,冲到桌边将壶中剩余的凉水尽数倒在帕子上,紧紧捂住口鼻。
冰凉的湿意暂时隔绝了部分炙热与烟雾,让她得以喘息和思考。
她看了一眼门口处,那里燃起腾腾火焰,灼热的气浪几乎让人无法靠近。
外头终于传来了云袖的叫喊声:
“走水了!快救火啊!”
“小姐!小姐还在里面!快!”
紧接着,是更多下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和杂乱的奔跑声、泼水声,混乱不堪。
房门方向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以及下人的吼声:“不行啊!门被什么东西给卡死了!撞不开啊!这火太大了!”
屋内浓烟滚滚,要等整个府内的人发现这里起火了,再全部跑来救火,她早就被烧成焦尸了。
这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纵火,并且想将她困死在此!
可她记得明明前世没有起过这么一场大火,这一世又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一起变故?
这一世和上一世有什么不同?
至少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她把卫竹买回来了。
难道是他?……
哪怕周围嘈杂一片,卫璇都能清楚的听到心脏跳出来的声音。
她看向窗户,然而同样发现窗户也被从外面不知用何物封死,任凭她如何用力推撞,都只是发出沉闷的响声,无法撼动分毫。
火势蔓延得极快,灼人的热浪透过门板与墙壁传来,室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空气愈发稀薄。
浓烟熏得她眼泪直流,视线开始模糊。
外头的人还在杯水车薪地救着火。
她必须尽快出去!
她目光在充满烟尘与火光的室内快速搜寻。
家具已经开始燃烧,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断有燃烧的碎屑掉落。
她突然记起卧房内侧有一扇为了通风而设的小窗,因为常年关闭,几乎被遗忘。
那扇窗相对较小,或许没有被完全封死。
她屏住呼吸,避开地上燃烧的障碍物,踉跄着向内室摸去。
果然,那扇小窗还在!
她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伸手去推,却发现窗棂也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封死了!
卫璇感觉心脏瞬间落空。
不!她重活一世,岂能如此窝囊地死在这里!
卫璇抬眼,后退几步,深吸一口被湿帕过滤后依旧灼热的空气,准备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扇小窗。
这是最后的办法,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必须搏一线生机!
她蓄足了力,猛地朝着那扇窗户方向冲去。
砰!!!
一声巨响猛地从窗外传来。
伴随着木料碎裂的刺耳声音,那扇坚固的小窗竟从外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撞开。
破碎的木屑混合着烟尘四处飞溅,伴随着一道黑影飞扑向她。
卫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和那闯入的身影迎面撞上,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连滚几道。
撞击的力道让她闷哼一声,瞬间的天旋地转中,她只感到一个坚实而清瘦的身体紧紧覆在她上方,为她挡住了簌簌落下的燃烧碎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直到碎屑全部抖落,那人忍着疼痛撑了起来。
四目相对。
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她看清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卫竹的发丝被燎焦了几缕,脸上沾着烟灰,额角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的手臂护在她的头和后背,身体的重量带来真实的压迫感,却也带来了绝境中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竟然是他。
两人于弥漫的烟尘与毕剥的火声中,无声地对视了短暂而漫长的一瞬。都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复杂的神情。
卫竹迅速撑起身子,一把将她提起。
“走!”
他低喝一声,拉着她便冲向那被他撞破的窗口。
火势已愈发猛烈,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烤干。
一段燃烧的房梁“轰隆”一声砸落在他们方才摔倒的地方,火星四溅。
卫竹将她用力推向窗口,吼道:“出去!”
卫璇不敢迟疑,连忙攀上窗沿。
窗框上残留的木刺扎入手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但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
就在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呼吸到第一口相对清新的空气时,一只手掌猛地在她后背一托一送。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外跌去,狼狈地摔在窗外冰冷的泥地上,连着滚了两圈才停下。
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身后传来更剧烈的坍塌声。
她猛地回头,只见卫竹在最后一刻从窗口飞跃而出。
而他刚刚落地,尚未站稳,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她居住的那间内室房顶,在熊熊烈火中彻底垮塌了下来。
灼热的碎木和瓦砾飞溅,滚滚热浪夹杂着烟尘扑面而来,将方才他们逃出的那个窗口彻底掩埋、吞噬。
火光冲天,映得半个侯府亮如白昼,也映照着卫璇苍白失色的脸。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被活埋在里面了!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整个侯府。
人声、脚步声、泼水声混杂着惊呼,迅速向这边方向聚集。
“小姐!小姐还在里面啊!”云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格外刺耳,“快救火!救小姐啊!”
卫侯爷衣衫不整,在一众护卫小厮的簇拥下急匆匆赶来,看到眼前冲天火光和已成废墟的院落,脸色铁青,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璇儿呢?!”
“侯爷!侯爷!”云袖连滚带爬地扑到卫侯爷脚边,声音嘶哑,“小姐还在里面啊!门不知被什么堵死了,撞不开!窗户也封死了!火太大了!求侯爷快救救小姐!”
她一边哭喊,一边不住地磕头,额头上瞬间见了红痕。
这时,柳氏也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匆匆赶来,她倒是穿戴得相对齐整,只是外袍的带子系得有些仓促。
看到眼前景象,她先是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用帕子捂住嘴,眼中瞬间逼出泪花,也带着一点哭腔:“天爷!怎么会这样?璇儿!璇儿还在里面啊!”
她转向那些忙着救火却收效甚微的下人,带着哭音斥责道:“你们都是死的吗?!快救火啊!要是三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她哭倒在卫侯爷怀中,卫侯爷将她搂住,皱着眉头。
想着这么大的火势,人九成已经不在了,只是可惜……
他道:“再多拍些人手,把火势扑灭。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尸体”两个字尚未说出,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火光映照不到的角落阴影里传来。
“父亲。”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卫璇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走了出来。
她一身素色寝衣已是污浊不堪,发丝凌乱,脸上黑灰与苍白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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