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独木(二)

白衣莲纹的少年见状不对,急道:“这位女修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乃是好心,戴着斗笠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更何况,我们只是要找出钱袋的主人罢了,休要冒犯这位女修。”

可他只是云梦泽施家的一名小弟子,根本没人会听他的话。

“只是一观音容罢了,如何称得上冒犯?若她不肯,其中定是有诈!神霄宫和金禅观她定在其一!”一不知名散修道。

语罢,众人纷纷觉得有理,看向朝华吟的目光愈发不善。

黑衣男子见事有转机,于是继续拱火,道:“她带着斗笠,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若是什么邪魔外道,等到岱渊剑冢开山,她出手害我们怎么办?”

“说得对!就怕她真是神霄宫和金禅观的人!难道大家伙平日里还没被这些家伙坑害过吗?”一剑修道。

闻言,众人骇然,上次白无垢突地出现,害死了不少人,直到如今他们都心有余悸,若是一不小心再碰上巫歧言,他们就更别活了!

“依我看,在这里住着的人都应该把身份亮出来,谁也别想蒙混过关!”不一知名的散修说着就把自己头上的帽巾摘下,毫无顾忌地在众人面前袒露真容。

有了出头鸟,众人纷纷表明身份,不多时,客栈内只有朝华吟一人戴着斗笠。

“摘下斗笠,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眼见她未有动作,一旁喝酒的刀客已然摸上刀。

他身材魁梧,又在修真界中刚崭露头角,在场之人中,他最有实力提出要求,尤其朝华吟作为众矢之的,她最好不要拒绝。

朝华吟冷哼一声,一只白若玉脂般的柔荑慢慢摸向斗笠。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可在即将摘下时,朝华吟又突地放下手,道:“我为何要听你们的?”

“你这小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不愿摘下斗笠表明身份,那就离开来福客栈,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有人怒道。

“我不走,来福客栈又不是你开的,为何要我离开?”朝华吟道。

朝华吟原本她只想看戏,没曾想竟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个小贼倒真有几分本事,今日若她不摘下斗笠,这群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可她摘下斗笠,自己的身份又会暴露,到时候又招来巫歧言,她可真是......

不如,她干脆直接拿出惊鸿鞭,好好收拾一顿这些宵小之辈,打得他们不敢乱说话为止,反正他们又打不过她,到时候都由她说了算。

朝华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藏在袖子下的手慢慢摸向腰间的惊鸿鞭——

施清绝突地道:“钱袋我不要了,此事就此作罢。”

朝华吟一愣,她没想到施清绝竟会帮她说话,可下一刻她又想起自己戴着斗笠,施清绝应是把她误认为是别人,若施清绝真知道她是朝华吟,绝不会替她说一句话。

毕竟他们可是死对头。

施清绝的话却丝毫不能止沸,更像是火上浇油,瞬间火花四溅,有人道:“不可!这些年神霄宫和金禅观的人把我们害惨了!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

“对没错!”

“好一个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若我今日不摘下斗笠,你们便要杀了我?”朝华吟眉头一拧,冷声道。

“自是如此!”刀客醉醺醺道。

“我看你们是想死!”朝华吟也怒了,她摸向腰间的惊鸿鞭。

刀客猛地拔出刀,直指朝华吟,刚喝完烈酒的脸通红一片,怒道:“找死!”

可大刀还未劈到朝华吟身上,刀客手里的武器突地被暗器打掉,刀客惨叫一声,手心竟是被一枚流星镖刺穿,顿时血流不止。

众人抬眸看去,楼上下来一位身着锦衣华服,面戴狐狸面具,手拿折扇的男子。

“笑面狐?!”有人惊呼道。

“他为何在此?”

笑面狐此人亦正亦邪,极为神秘,黑白两道通吃,修真界只知他使得一手百分百命中的暗器,名为流星镖,他还是鼎鼎有名的商贾,连这座来福客栈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有别人不敢买的物什,没有他不敢卖的物什,并且无论买家是谁,他都愿出手卖货。

修真界中,鲜少有人见过笑面狐,若是他突地出现,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众人屏住呼吸,客栈内顿时落针可闻。

笑面狐轻笑一声,道:“诸位不要紧张,今日无事发生,我来此是为了迎接贵客。”

语罢,只见他走到一旁戴着斗笠的女子身旁,道:“你怎地来了?”

“来看看不行?”朝华吟道。

“随你。”笑面狐道。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这戴着斗笠的神秘女子怎会认识笑面狐?虽只是三言两语,可不难看出两人关系极好。

这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笑面狐握着手中折扇,看似温和道:“这位女修乃是我笑面狐的席上贵客,若是有人敢为难她,便是和我笑面狐过不去。”

众人沉默不语,脸色十分难看,尤其是方才出头排挤朝华吟的人。

“方才的确有人为难我。”朝华吟冷哼一声。

众人呼吸一滞,不安地看着朝华吟,生怕她随意动动手指就将他们给压死。

若是一早就知道此女是笑面狐的贵客,他们根本就不会去为难她!如今真是惹火烧身!

“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不记小人。”手掌受伤的刀客率先求饶。

他方才袭击朝华吟的事全被笑面狐看见,此事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不若率先出击,或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朝华吟冷一声,道:“你方才可是要取我性命,你当真以为我会不与你计较?”

刀客急道:“我醉了酒,做错了事,还请姑娘饶我一命。”

他垂着头,另一只完好的手掌捂着另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心,他身材魁梧,如今却瑟缩不已,看起来却好不可怜。

可朝华吟不会放过他,于是道:“你若当真喝的酩酊大醉,早就睡若死猪,方才就不会与我纠缠,你分明是故意为之。”

“姑娘!”

“饶了他吧。”

一道柔软轻灵的声音响起。

朝华吟侧目,看向姚轻铃,道:“他与你有何干系?为何要帮他说话?”

姚轻铃似是有些怕她,先是瑟缩一下,随后才大着胆子道:“他本性不坏,原是顾虑诸位的安全才对姑娘出手,而且姑娘也没有受伤,不若就此放过他,如何?”

又是这样的说辞。

朝华吟心中鄙夷,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姚轻铃永远都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凡尘淤泥中开出的一朵雪白莲花,世人皆污浊,唯她一人纯洁无暇。

真是让人讨厌。

“多谢姑娘。”一旁刀客顿时痛哭流涕,对她感激涕零。

“下次可别这样了。”姚轻铃笑着道。

“我何时说要放过他?”朝华吟冷哼一声。

刀客一愣,姚轻铃正要为他辩解几句,朝华吟率先道:“你当然可以这样说,毕竟你什么也没损失,自是可以高坐莲台,随意点拨几句,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能让旁人对你感恩涕零,何乐而不为?”

“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

没等姚轻铃说完,朝华吟冷眼看她,又道:“你若想当圣人,便替他受过,如此我还算对你有几分敬佩。”

姚轻铃面色僵硬,可也没顺着朝华吟的话说下去。

朝华吟似是早有预料,她又道:“你若不能,便不要慷他人之慨给自己镀光。”

“姑娘,我是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若退一步海阔天空,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姚轻铃又道。

“打住,名声如何我不在乎,你想当圣人是你的事,可我不想。”朝华吟道。

她肆意吐露着心中恶意,袒露自己最本真的模样,随后又朝刀客道:“出去,别让我在岱渊剑冢看到你。”

刀客什么也没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丢了机缘总比丢了性命要好,他捡起大刀,扛在背上,毅然决然地消失在夜色里。

朝华吟又看向黑衣男子,道:“至于你......”

“我偷了他的钱袋,现在我还给他。”黑衣男子急忙将钱袋打开。

他本想摆放在桌上,可用力过猛不小心扯坏布衾,零零散散的碎银掉落一地,看了一眼,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两,其中有一两银子上当真有有些许鱼鳞覆盖。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求饶也快,朝华吟没忍住笑一声,道:“我还没说要如何,你动作倒快。”

“不必了。”声音清冽如冰。

白衣莲纹的少年顿了顿,随后急切道:“公子,我们都是为了......”

“我不管你们为了谁,钱袋我不要了,你们谁想要随意拿去。”施清绝脸色冷漠,眼眸深邃而冰冷,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你这小子怎地如此不识好歹?”有人怒斥道。

“一行人为了你争论半天,你倒好说不要就不要了,真是扫兴!”

“白费我们一番心思!”

......

对此,施清绝不为所动,只是冷声道:“你们为了谁自己心里清楚。”

“我施清绝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朝华吟不语,她沉默地看着施清绝。

因为他早就脱离施家,所以他不愿意接受施家人为他出头,无论何时何地何境遇都是如此。

这就是施清绝。

“有骨气,不愧是不夜侯的儿子。”笑面狐道。

他点了点头,算是对施清绝的认可,不过片刻,他又道:“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客栈外多猛兽邪祟,你若今日住不起客房,便要趁着夜色离开,否则夜深霜露重,你要遇上些什么,我也不甚清楚。”

“我不会离开。”施清绝道。

笑面狐又道:“随你,可你身后的女子又该如何?”

施清绝又道:“我自有办法。”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暖玉,质感细腻滋润,呈半透明状,色泽莹透纯净,若是雪白则值更多,可软玉微微泛红便不值几个钱。

施清绝端详片刻,随后将暖玉交出,道:“一间下房,如何?”

笑面狐看了一眼,道:“质地细腻,色泽莹润,可惜不是雪白脂玉,不过只要一间下房勉强可以。”

朝华吟冷哼一声,道:“一间?是你住呢?还是你身边这个姑娘住?又或者你们二人同住一间?”

姚轻铃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施清绝,小道:“施公子,我不要紧的,你......”

“自是姚姑娘一人住。”施清绝交出暖玉,随后转身离开客栈,只留下一个沉稳有力的背影,不过多时便消失在夜色里。

可他不会离开,他会等到岱渊剑冢开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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