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父名叫方文生,是方家第三代。
当年方家祖先方离逃难来到游方城,救下了一只狐妖,妖讲究因果循环,得了方离的恩,必要报答才能修道成仙。
狐妖许诺答应方离三个愿望。
彼时方离饥肠辘辘,穷困潦倒,便提出要白银万两,珍宝若干。方家由此发了迹。
“可是……人是贪心的,”方父说着,叹了一口气,“狐妖当初留给了祖父一个玉戒,说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以此寻他……”
方离得了家财,就心生空虚,想要迎娶地方太守的嫡女,可他不过是一个一夜暴富的破落户,并不得太守女儿欢心。
他夜不能寐,拿着玉戒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娇妻在侧,美人在怀,不过几年方离就有了第一个孩子,可是孩子胎里带着病,没过周岁就夭折了。方离悲痛万分,忽然想起了那只被他抛之脑后的玉戒,他取出玉戒,祈求狐妖复活他的孩儿。
“狐妖答应他了?”姜芙拧眉,方父显然已沉浸在回忆里,并不理会她。
卫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擦拭着手里的剑,“人之生死,自有定数,一只小小狐妖怎能改变。”
“是……是,狐妖并未答应祖父。”
方离被拒绝后勃然大怒,狐妖见他形容癫狂,显然伤心至极,心生怜悯,只说方离一生二子二女,会子孙满堂。没想方离未来几年生下的三个孩子,竟然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岁,到最后方离四处求神拜佛,请了许多道士在家做法。
等狐妖再见到方离,他已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狐妖离修道成仙就差方离这一因果未消,见他这模样,才明白是自己强行改变方离的姻缘,致使方离的子女缘浅。
可方离已被几个妖道洗了脑,醉心于邪术,其中一个妖道无意间看到了狐妖的妖身,动了歪心思。他是个嗜杀如命的外五门道士,喜欢将妖怪鬼魅的内丹刨出,吸收妖力,以增强自己的修为。
恰逢此时方离妻子查出有孕,那外五门道士便伙同他人,劝说方离,只说要狐妖一碗心头血,便可助他孩儿活命。
方离颤抖着手,将施了法术的匕首插进狐妖心口。
而那几个道士用术法困住狐妖,每日取下狐妖一碗心头血,等方离想起狐妖时,他已被活生生吸干了血,倒在方家的地牢内,眼含不甘,撑着最后一口气,撒下他的诅咒。
“我要你方离,断子绝孙!无子孙后代供奉!你的儿子活不过二十,你仍要经历丧子之痛!你的孙子、曾孙都是短命鬼,女儿、孙女婚姻不顺!我要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子孙后代伤心!直至老死!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你方家血脉!”
“可公爹你?”姜芙看了一眼如今头发斑白的方父,他如今年过四十,虽气血虚亏,却并非将死之相。
“借命。”卫辞将剑插进剑鞘,毫不意外看到方父变了脸色,他薄唇微启:“方家祖父,怕是没活到你出生吧。”
方父脸色发白,眼神颓废:“道长您果然不凡,竟然一眼能看出……”
方离对狐妖有恩,狐妖不能伤其性命,便对方离最看重的子嗣下咒,不出一刻就咽了气。那妖道是个有几分本事的,他拿狐妖的尸体炼化为尸油,结为印契,画在方家宅院周围。
方离为了那尚在襁褓的孩儿,与那妖道做了交易。
“方离命定活到八十岁,可是三十多岁就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而方离之子,也就是你父亲,生下你之后就转世投胎。”
“至于你,”卫辞指尖轻敲,“借了你祖父的命,偷生到现在。”
姜芙两眼睁大,若如狐妖所说,方家理应在第三代就绝嗣,可方父还生下了她夫君——方晏知。
卫辞掀起衣角,端坐在圆凳上:“还不说实话?”
“告诉你改命阵法的人,怕不是人吧?”他环视四周,嘴角勾起,冷眼直视方父无神的双眼。
方父冷汗瞬间流了下来,他嘴唇抽动,自暴自弃道:“是……那道士早就离开此地,去别处修道了,我成亲那日,一个人自称是宅子的守护灵,告诉我一个法子……”
“那法子恶毒,我原本不敢用,可是想到我祖父与父亲,我就试了试……”
守护灵告诉他只需要拿三根泡了狐妖尸油的香,插在七月半那日第一个来到方府的人的床底,只消一晚上,便可借那人的命。
他第一次尝试,就借到了二十年,至于那人回去后,不过七日就暴毙而亡。
“可是我儿命苦,他还没来得及有个子嗣,就……”方父老泪纵横。
“所以你就听了那宅妖的话,做了这个局?”
“那怎会是妖……”
“哼,”卫辞眉头压低,双指并拢,发出莹莹白光,空气中掀起一阵风压,他左手往下一沉,风压打在地板上,一个浑身雪白的半大孩童哎呦一声跳了出来,砸在地板上。
“这就是你说的守护灵?”
姜芙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看那孩童通体雪白,只穿了一个红色肚兜,模样颇为可爱,她看了一眼卫辞,有些许疑惑。
“他如此可爱,怎会是妖?”
卫辞瞥向姜芙,“凡人都会被外表迷惑。”
地方有守护神,宅子就有宅精灵,民间大都称为灶王爷。可方家不一样,被用狐妖的尸油封禁,还有诅咒相克,宅精灵无法吸收宅子主人的能量,反而被邪术夜以继日滋养,自然成了妖。
既成了妖,心性和行事也带了妖性。
“你这道士!真是多管闲事!”
宅妖爬起,一掌拍向卫辞,姜芙此时正在卫辞身前,一抬眼就看到宅妖呲着牙冲向她这个方向,她忙蹲下身,露出身后的卫辞。
一个符箓扔向宅妖,化成一根红绳绑住宅妖的手脚,只留他在地上蠕动。
卫辞古怪的看了一眼姜芙:“你到是躲的快。”
姜芙不觉尴尬,只起身看向方父:“公爹,这便是你说的,灵?”她属实没想到半大的孩子,竟然能让方父相信,还做下此局。
“他……从未现过身,”方父围着宅妖转了一圈,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卫辞:“道长,可他真为我借了二十年命啊!”
“那是你祖父的命。”
“原本你儿能活到生子,可你个蠢的,这下真要绝嗣了。”
方父双眼瞪大,突然发了疯似得扑到宅妖身上拳打脚踢起来。
姜芙看在一边冷眼相看的卫辞,走至他身后:“可宵说的局?”
“这宅妖为了脱困的手段罢了。”
宅妖因府宅而生,与主人命运息息相关,可是因为方府的诅咒,他无法进一步修炼,近几年更绝妖力减退。
只有方府消失,他才能逃脱去往别处。
“够了。”卫辞制止住发怒的方父,那宅妖此时已经鼻青脸肿,见卫辞说话竟呜呜哭了起来。
卫辞并不搭理,那宅妖又转头望着姜芙呜呜哭起来,双眼含泪好不可怜:“漂亮娘子,你放了我吧,我没伤过人啊!”
“宅妖狡诈,可别被他迷惑了。”
姜芙脚步一顿,见卫辞已走向房间最东边,她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方父,犹豫一瞬,拎起裙摆跟了上去。
卫辞面朝墙壁比划了一下,手掌放了上去,“轰隆”一声墙壁裂开,方母呈大字型挂在墙壁里,双眼紧闭。
“婆母!”
姜芙一愣,只因为她看到方母身上露出来的肌肤冒出一根根褐色的小芽,另一头扎在墙壁深处,走近还能看到那小芽里隐隐还有流动的液体。
“卫公子,婆母这是怎么了?”
卫辞眸色渐暗,挥剑斩断了那些小芽。方母立马向前倒去,姜芙撑起方母,将她扶在地上平躺着。
“被宅妖当作养分了。”
听了卫辞的话,姜芙大惊,在地上打滚的宅妖立马停止了哭闹,尖叫起来:“都怪你!坏我好事!”
方父连滚带爬的趴在方母身边,涕泗横流。
“晴娘!”
一时间屋内乱成一团。
姜芙看着厢房躺了一地的人妖鬼魅,只觉哭笑不得。
卫辞也被吵得头痛,摆摆手,哭闹的宅妖立马被封住了嘴巴,只剩下方父伏在方母身上呜呜哭着。
“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方父被问的一愣:“道长你可有办法救我夫人?!”
姜芙扶起方父,望着卫辞,神色诚挚:“道长既然肯为我等解惑,想来是有办法的……”
卫辞表情看不出悲喜,听了姜芙的话微挑眉稍:“凡事都有因果……”
他忽然想起怨妖说的话,话风一转。
“若是帮你们,还需去寻我师尊,需要一个方家人与我一同前往。”
他看了一眼方父,问道:“不知老伯可愿一同前往?”
姜芙一愣,虽然方父身体比起之前强健不少,可也是强弩之末,显然并不能适应长途跋涉。
“这……”方父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方父,又与姜芙对视一眼,缓缓开口:“可否让我家新妇与你一同前往,内子如今昏迷不醒,我这身体,怕是只会拖累道长你……”
“随你。”
卫辞看了一眼姜芙,几步走到一鬼一鸟面前。
那鬼女此时身体已是半透明,显然撑不了多久。宵忽然落下血泪,抱着鬼女的手发颤,她扭头对着卫辞哀求道:“道长,雪娘并未害人,可否给她一条生路?”
“她放不下执念,自然无法投胎,如今执念生根,不多时便要烟消云散了。”
“不!”宵尖叫起来,她上半身化为人形,以手做爪,猛地插进自己的胸口。
缓缓闭上了眼。
姜芙看着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倒在一起,心中生起一股淡淡的酸涩。
“芙娘?”
“公爹。”姜芙回神,看到方父尴尬又夹杂着哀求的眼神,强撑着扯起嘴角,安慰道:“我会跟着道长去寻解咒的办法的,公爹放心。”
毫不意外看到方父如释重负的样子,姜芙上前两步走到卫辞身边。
“公子,她们……这是走了吗?”
“嗯。”
此时天色渐晚,最后一抹晚霞在天边划过,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娘子!”
寄云推开门,满头大汗,“今日不知怎么,回来的路特别长,我怎么都走不回来……”
……
第二日姜芙与卫辞早早便踏着晨雾出发,卫辞看她只背着一个小包,挑眉:“这一路跋山涉水,你真能为方家坚持下去?”
“公子,我若是不去,”姜芙抬手,那根系在她指尖的红丝一动,扯动了卫辞手边的红丝,她勾唇轻笑,“那这个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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