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一周的指标一天就完成了，不愧是雏姐，太神了！”
一个小男孩在我旁边晃荡。他叫“小耳朵”，是我第一个小弟。比我小两三岁。他很小父母就去世了，在亲戚间来回混饭吃，最后还是被送到组织这里来了。
小春走后，我越来越懈怠。染上了烟瘾和酒瘾，每日昏昏噩噩。我眼睁睁看着大街小巷的霓虹灯花花绿绿，吞噬着我的青春。
春姐受够了我的野蛮任性，正好阿迪哥那边缺人手，就把我调走了。阿迪哥主要负责收债要债，这里都是一群打手，虽然他很不喜欢一个女人在他手下干活，但我又确实拳头够硬。在他手底下磨练了一年半，我也被分配任务，独当一面了。
我站在小巷口，穿着一身黑皮衣，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拿出打火机缓缓点燃一根烟，看着白色的烟气晃动着升起。我最讨厌的东西，终将与我为伴。
“雏姐，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回去睡觉。难得任务这么顺利完成。”
我回想着刚刚那个人跪地求饶，被打的满脸是血的样子。我们抢走了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又强迫他借贷了更多，这辈子都还不起了吧。混蛋们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这是他们自找的。不，说不定他们还在幻想总有一天还能赢回来呢，全然不知陷阱，甚至明知陷阱，依然存在侥幸心理。成熟的我早就变得麻木，这只是工作，但是为何我的手，又总在颤抖呢……
明明是在清理社会的垃圾，我们这些被称为“打手”的人明明更像是“清洁工”。
“雏姐，雏姐，5点钟方向有人过来了。”小耳朵的听力很好，他发现了情况就会立刻汇报给我。
我收到汇报后，故意看似不经意地绕进一个小巷，等那人跟上来，再从岔口绕到他的身后，攥起拳头就抡上去。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居然立刻回身然后接住了我的拳头，只是后退了好几步。
“道上的兄弟？”我打量着眼前男人。
“啊，真的是你啊，老同学，不记得我了吗？”男人抬头一脸惊喜地看着我。
仔细看看，这个男人耳朵上打满耳钉，胳膊上还纹满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哦，是你啊。”
“你想起我了？”
“一丁点也不记得，你踏马谁啊。”
我说完，他表情看起来居然有点失落。
“我们在初中的时候交过手啊，那个时候你让我印象可深了，我们三个人都按不住你一个。后来我一直在找你，但你好像都没来学校，我就想你大概搬家或者转学了。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你。”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在我还上学的时候，有个校霸天天带人堵我。我以为揍他一顿就老实了，结果越揍他，他来堵我堵的更频繁了。后来基本上每天上学都先给他几下才能进校门。
“哦，那个天天堵人的傻吊啊。”我毫不客气地说。
“对对对，不对不对，我叫阿良，还是学长啊，比你大一级，你不能这么叫我。”
“你还知道你是学长啊……算了，早就和我没关系了，我踏马的早就退学了。”我懒得和他叙旧，也懒得吐槽他的形象和名字有多不搭，转身就要走。
突然，感觉衣角被揪住了。
“那啥，我是想说在这里遇到太有缘了，加个联系方式吧，我请你吃饭。”
当然我是不屑有这种人渣的联系方式的，但是免费的饭不可以不吃，我掏出手机快速加了他。
“行，啥时候请，提前告诉我。”
“那就今晚。”他双手捏着手机，一脸的高兴，“我就在这附近上中专，下了课就来找你。”
……
这家伙真够义气，居然带我来了这么好的餐馆。看着满桌的好吃的，我心里想着，往嘴里塞满食物。
他也不甘示弱，猛地往嘴里塞。
“看看谁吃的多？”他说。
“幼稚。”我回应，吃的速度加快了。
最后他赢了，他很骄傲地结了帐。结果出了门，刚走到小巷里他就开始扒着垃圾箱吐。
“好久没吃这么多了，不太适应。”他抬起头呵呵笑着。
我捂着鼻子远远的站在一旁，心里想怎么世界上有这样的蠢蛋，还是离更远一点吧，别被传染了。
他完全不介意我的嫌弃，反而看起来更高兴了，咧着嘴傻笑。
后来他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又找了各种理由邀请我出去吃东西，还送我礼物。我每次推脱，他就说生活费用不完，给我花钱他乐意。真是人傻钱多，我全都笑纳了。
“雏姐，最近你是不是长胖了，衣服看着都紧身了。”小耳朵打量着我。
“？”
我盯着眼前心直口快的“小耳朵”，心想，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能揍死他。
所以我就给了他一小拳，让他捂着脸哭了半个小时。
“绝对不能说女人胖，也不能随便盯着女人看，没礼貌。”我递给他一个冰袋。
“我知道了，我错了，雏姐。”他接过冰袋捂脸，“那天见到的那个叫阿良的家伙是不是在追你，最近总是叫你出去吃饭。”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他，默默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其实我也隐约猜到，阿良大概有这个意思，但是他没有说，我也装作不知道。免费的东西基本上都要付出代价的，从小我就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还在初中上学的自己，那个纯粹的、洁净的，还没有被蚕食的自己。我和他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了，虽然他打扮的一幅小混混的样子，但我们本质上是不同的。看着电视上报道的本地新闻，对自杀者的面容感到眼熟，我知道，我的身上又多了一重罪孽。如果我信上帝，那我肯定会下地狱的，还好我并不相信。
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啊。
烟雾在我身边缭绕，麻痹着我的神经，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工作。
大概我内心深处，依然贪恋着那个世界，我素未谋面的世界。
所以，不知何时开始，我期盼着这段关系的终结之日，能稍微晚一些到来。
“和我交往吧。”
终于在那一天，阿良约我见面时捧着花说出来这句话。
我的心一沉，冷笑着，心想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啊，老天恨我，因此我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
“不要，滚一边去。以后不要联系我了。”我看也不看他就走远了，把他的电话拉进黑名单。
“求你……”
“滚蛋！”
他穷追不舍，我可以在从我出租屋向外走的每一条路上碰到他。
难以想象，他一个人就把我包围了。
我烦躁地守着烟灰缸，抽着一根又一根烟，而他追上我一次又一次。
“不要拉黑我，拜托了，求你。”
他第九十九次捧着花，在我回出租屋的路上堵我。
“傻吊吧，变态吧，天天这样有意思吗？当初我就是讨厌你这样堵我，才总是出手揍你的。你怎么完全没变啊！”
这个男人像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我的嫌弃已经控制不住了，明明白白表现在脸上。
“抱歉，我是个变态对不起……啊，就是这样，这个模样看着我……我好喜欢你，小雏，我喜欢你。”他看着我的眼神，居然兴奋了。
看着他的表情，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猛地抬腿，一脚把他踢飞出去。虽然控制了力度，但是应该能让他老实几天吧。
结果第二天，他一脸伤痕，眼神里闪着光，脖子上带着项圈过来了，跪在地上，说希望我收下这个链子，他要当我的狗。
至此，我的青春滤镜也彻底破碎了。
好肮脏的世界。
哪里都没有救赎。
我大笑起来，笑到泪花都跑出来，然后一脚踩在他脸上，抓住链子让项圈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好啊，如你所愿，贱狗。”
他鼻血顺着脸颊流下来，裤子湿了一片。
“呜呜呜主人……”
然后，我多了个宠物。偶尔收债的时候，我会带他一起，坐他身上，那些被要债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精彩了。
就是这家伙体力不行，撑不了几分钟就满头大汗地累趴了，实在是缺乏锻炼，看他一脸满足的样子更是可恨，我每次都要在事后抓着他的项圈“惩罚”他。
虽说是惩罚，但我也没有真的伤害过他，虽然讨厌他到极点时，有想过把烟头按在他后背上，给他一个和我一样的“勋章”。但我每次都没有真的这么做。大概是我还留着的最后一点人性。
不愿变成那个混账一样的人。
一般和阿良的互动，我都会特意避开小耳朵，但他总跟着我，偶尔也就是会看到些什么。他总是欲言又止，但大概吸取之前的教训，最终啥也没说。
跟随着我的其他人当然很快也就都见怪不怪了。跟其他队长相比，我已经是最温和、最好说话的一个。阿良也很快和他们熟络起来，也算半个帮派里的人了，他们也都知道了他的怪癖。
但我还是多了个奇怪称号——恶犬女王。
就在我以为一切顺风顺水的时候。
我在街上走，一个女人突然猛地拉住我。
“早幺，我的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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