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至，温度骤降，而空中花园的玻璃阻隔了这一切。
“弟弟，你在干什么？”
带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少年江晖踩在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含笑看着不远处背对着他坐在草地上的人。
走近发现，小小的江晏穿着背带裤，正盘腿坐在地上，肉嘟嘟的小手握着一把玩具手枪，胡乱在手中摆弄着。
小江晏听到声音后回头，黑葡萄似的眼睛落在江晖身上后，裂开嘴笑的开心，然后扔下手里的玩具枪，踉踉跄跄的朝江晖跑去，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哥…哥哥……”
江晖一把将他抱起来，轻轻拿手指点了点他肉乎乎的脸蛋：“从中午吃完饭就开始玩手枪，这么喜欢手枪？”
小江晏很用力的点点头：“我要保护你，保护妈妈，保护爸爸！”
江晖笑了下：“真有志气。”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江晖内心某个点，他突然起了恶劣的心思，故意道：“你保护不了我们，你才是大坏人。”
小江晏愣了愣，坏人在他看来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词了，他立刻反驳：“我不是！我是好人！”
“不，你就是坏人，你知道吗？只有坏人才会每天拿着枪。”
江晖笑吟吟道：“见过反叛军吗？他们就每天拿着枪，我看你长大以后也是他们。”
小江晏在一瞬间红了眼眶，他依然坚持说：“我不是！我不是！”
江晖：“你就是。”
小江晏终于忍不住，大喊：“我不是！你才是坏人！”
江晖微妙挑了挑眉，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后方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不等他反应，一道沉沉的声音自花园门口响起。
江百川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门口，面容冷肃道：“吵什么？”
江晖张口就来：“诶呀，就是想玩一会儿他的玩具枪，他不同意，这不就哭了？还说我是坏人。”
小江晏能接受的信息太有限了，他只能记住后面那句话，然后带着哭声大声反驳：“你就是坏人！”
江百川的目光落在小江晏身上，不怒自威：“喊什么？”
小江晏被吓的抽噎了一下，到底是没再出声，只是怯生生的看着江百川。
江百川却没有再看他，只是对江晖说：“多大了还要人抱，把人放下，你跟我来，正好我有事情和你说。”
江晖笑着应下，然后把小江晏放下。
小江晏下意识想要跟上去，恰逢江百川回眸，触碰到他眼底一片漠然的神色，小江晏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江晏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委屈。
可是没有人在这里，他只好把情绪都收回去，然后又重新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玩着枪，只是完全了没有之前那样热烈的喜欢。
不知道过了多久，管家突然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走那把他生日时候江百川送给他的玩具枪，道：“二少爷，理事长说了，你不懂得分享，所以他要把这个玩具收回去。”
“……”
面前的景象开始被一点点打碎，只留下一道尖锐到沙哑的哭声。
紧接着，画面陡然一转。
四年后。
已经上了小学的小江晏坐在书房里，低头认真翻看着课本，中途有佣人进来送了水果点心便再没有人打扰。
直到一道敲门声响起。
小江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是没有回头。
江晖推门进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弟弟，怎么不和哥哥打招呼？没礼貌哦。”
小江晏安静片刻，将书合上，抱着书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要绕过他朝外走，但是江晖向右跨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江晏抿着唇，没有抬头。
江晖噗嗤一笑，道：“本来我今天也没想怎么样的，但是你这个样子可真是让哥哥不开心呢。”
他犹如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奖杯，那是他这次参加联盟生物比赛获得的。
奖杯在小江晏的眼前晃了晃。
小江晏猛然退后一步，只剩下满眼的警惕。
江晖就那样笑眯眯的看着他，然后松手，在小江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代表着荣誉的脆弱奖杯瞬间碎裂满地。
声音惊动了家里的阿姨，阿姨又告诉了江百川。
面对江百川的询问，江晖再次用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都怪我，我明知道弟弟不喜欢我，我就不该去找他，只是得奖太开心了，只是想和弟弟分享一下快乐，谁知道他反应会那么大，别怪他，他也不是故意的。”
和以往眼底的漠然不同，这次江百川看向小江晏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厌恶。
“啪——”
下一秒，一声脆响就在客厅里响起来。
小江晏的脸上带着清晰的巴掌印。
江百川收回手，沉声道：“你哥哥处处想着你，你却只学会了嫉妒，是我管教不严，江晏，明天你就不用去学校了，在家好好反省。”
小江晏张开的嘴又重新闭上，他依然怀抱着课本，只是和往常的怯弱不同，他开始直视江百川的目光。
哪怕眼泪依旧落了下来。
画面再次变化。
某一天夜晚，莫慈又一次看到小江晏脸上还未消下去的红痕，得知全部来龙去脉后，去书房和江百川大吵了一架。
是小江晏记忆中，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吵架。
隔音的墙没有隔住摔东西的声音，也没有挡住莫慈声嘶力竭的质问。
那一晚，整个别墅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没有敢说话。
小江晏有些害怕的躲在门后，不久后，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背后的房门被敲响。
莫慈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小晏，妈妈给你带了冰淇淋，要吃吗？”
小江晏又往后缩了缩，低声道：“好。”
门被打开，走廊的灯光洒进来，然后又被关住的门所隔绝。
莫慈一手拿着冰毛巾，一手举着冰淇淋，蹲在抱膝缩在角落的小江晏面前，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小晏，怎么不开灯呀？”
小江晏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莫慈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把冰淇淋递给小江晏，轻声道：“那我们就不开灯。”
得了空的手，小心翼翼的抚摸在小江晏的脸上，莫慈心口是发颤的疼，她小声问：“宝宝，还疼吗？”
“……”
就压心底的委屈被这一句话勾出，往日所有的遭遇都清晰的在眼前浮过，小江晏委屈极了，他就那样捧着冰淇淋，在莫慈含泪的注视下，重重点了点头，他对莫慈说：“妈妈，我好难过啊。”
与之伴随的，是不断流下的眼泪。
我好难过啊五个字，犹如一把利刃，重重插在莫慈早就不堪忍受的心上。
莫慈浑身都开始颤栗，她用尽全身力气压下，一点点、不断地擦着小江晏脸上的眼泪。
“…小晏，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莫慈的声音开始哽咽：“妈妈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好不好……”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那是一道被极致压抑的颤抖的声音。
一道闪电陡然划破天际，照亮莫慈空白的眼眸，也照亮她飞快滑落脸颊的一滴泪。
那个时候的小江晏还太过年幼，无法理解那滴眼泪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能抬起手，小心翼翼擦去残留在莫慈脸上的泪痕，小声道：“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忘掉过去，从头开始。”
-
“……”
江晏猛然睁开眼，屋内昏暗一片，墙上的时间显示，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从黑市回来睡下到现在，不满两个小时。
但江晏彻底没了睡意，他翻身下了床，简单洗漱后，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枪，拿纸巾一点点擦拭干净。
然后卸下弹夹，将里面的子弹全都倒出来，只留下一枚。
将手枪重新装好，江晏又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等到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户的时候，他拿起那枚空间跳跃器，消失在房间里。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中央大楼门口。
站岗士兵见到他，抱枪行礼：“江议员早上好。”
江晏没有朝他看去，而是大步朝里走去。
清晨的中央大楼依旧有人，他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进了电梯。
同一时间，无穷的声音在电梯内响起：“江议员，时间很早，是否需要让人准备早餐？”
江晏说：“不用。”
电梯抵达指定楼层。
“叮——”
电梯门打开。
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他径直朝着理事长办公室走去，然后推门而入。
里面空无一人。
距离江百川正式上班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江晏坐在会客的沙发上，然后在内心倒数时间。
最后一秒时。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江百川站在门口，冷静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以及握在他手中的那把枪上。
江晏抬眼，语气平静的有些诡异：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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