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秦淞一言不发,只默默深呼吸一口气,将李孤玉放在椅凳上。
随后,他快速起身,转向早已开始逃跑的秦湘。
“来,给我看看你长进多少,能接我几招?我看你是这些年被宠坏了,无法无天!”
“你你先无法无天的,光天化日欺负良家妇女,你真不是人!”
“站住!”
二人互相骂着,追逐间,踢翻了廊下的花盆,虞安想要劝架,结果先被秦湘甩来的披帛糊了满脸,又被正在气头的秦淞一巴掌拍在脸上。
就这么从屋内闹到屋外,鸡飞狗跳。
李孤玉扶着门框看了好一会,微微叹气。
她还急着找族亲递信呢,这群人真是不得安宁……
“你再追我我真的出手了!”秦湘反手就要抽出腰间软剑。
但秦淞更快,一把抓住她手腕,待她挣脱之际,另一只手已然扯过虞安身上的银鞭,将她软剑的剑锋缠住。
“出手?你就只会跟爹告状!在你跟爹告状之前,我非要好好教训你——”言至此,他又瞪向虞安,“还有偷偷告状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因为你们……”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他们几人的吵闹声。
最终,是李孤玉实在被吵得头疼,上前拉住秦淞。
本还要冲上前的秦淞霎时停住,低眸看过去,一只白玉般的手带着些凉意,正抓着他手腕,而后,他顺着那只手看向身后之人。
日光之下,她如谪仙一般,分明这日头如此猛烈,可望向她的眼,只觉心头火气一下便被抚平。
她音若冰玉般凉薄:“你且回房,将衣裳穿好,我来跟湘湘解释。”
说着,她看了眼秦淞**着、只有绷带遮掩的上身,微微叹气,无奈道:“这般模样,叫人看去不好。”
秦淞抿了抿唇,见她眼神就这样坦坦荡荡落在自己身上,竟觉耳根发热,慌忙道:“我这就去换衣裳。”
待秦淞进了屋,秦湘立马拉住李孤玉的手低语:“姑娘不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说完,就要将她拉出门。
她眼疾手快拽住秦湘的手,摇摇头,终是说道:“他没有强迫我。”
“没有?”秦湘撇撇嘴,与虞安二人对视一眼,似是不信,还是拉着她要往外走。
李孤玉没法,抓着她的手,顺着他们自说的“寡妇”言论,解释说:“你们放心,我与世子是正经认识的,并没有湘湘姑娘所说的强迫。我一个寡妇,这般身份,能得世子喜爱已是大幸,又怎会不愿……”
直到秦淞将崭新的衣袍换好了,从屋内出来,秦湘才在李孤玉不间断的夸奖中,勉为其难说了声:“好吧。”
秦淞极其不耐将秦湘二人赶走,他知李孤玉心有他事,便也没多说话,抓紧拉上了李孤玉的手,往秦老太太房屋赶去。
——
“我祖母近来多病,故今日虽是寿宴,她也未出席许久,此刻,正在屋内躺着。”秦淞说着,手指在她掌心打着圈。
李孤玉疲于计较,暗自将他的手捏得更紧,以此制止他的动作,提醒道:“此事还需尽快,莫要耽搁太长时间,若被人发现我与你单独……”
似是感觉到她的手收紧,秦淞幽深的眼瞳在她面颊上停留许久,望着她被晒得微红的皮肤,他下意识抬手。
指关节将要碰到之时,果不其然被她偏头避开。
他的眼神这才挪开,随即轻笑回道:“放心,我改了名册,那些识得你的人都在母亲那边好生坐着呢,走不掉。”
秦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李孤玉也没再多问。
二人一路疾行,到了一僻静的院落内。
敲开房门,开门的,是之前追着他们到祠堂的男子。
秦淞作揖唤他大哥,应是秦家长子。
他并未出言斥责幼弟先前溜他的行为,见着李孤玉也只是笑着行礼,而后侧身请他们进去。
一进屋,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左侧是床榻,床幔正虚掩着,隐约能看见里面人影。
趁着秦大哥关门之时,秦淞回头,想牵李孤玉的手。
但指尖刚相触,又被避开,想继续去牵时,恰好秦老太太伸手将床幔撩开。
一张苍老消瘦的脸见到秦淞之后,露出了笑容:“是小宝来了啊。”
小宝……
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李孤玉下意识转头看向秦淞。
秦淞眼神飘了飘,轻咳一声,快速走到床边去扶秦老太太,“祖母,私底下喊喊就算了,我要面子的……”
秦老太太笑笑:“自小到大,大家都这么喊你,也就是出去游历五年,怎的连小名都不让喊了?”
秦淞哑然。
到了秦老太太面前,他倒是要比平常收敛不少。
而李孤玉此时刚行至床边,听了这些话,目露疑惑。
秦老太太竟只说那五年是游历?可外界不是传,秦淞那五年是投敌去了焉那国吗?
正思考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李孤玉望过去,见那位秦大哥朝自己招了招手,同时对秦淞说:“你先与祖母说会话,我带姑娘去镜前整理着装。”
李孤玉立即抬手摸了摸发丝,才发现方才抹药时,秦淞将她发髻都弄乱了。再抬眸,对上秦老太太审视的目光,她只觉局促,于是稍稍福身后便回身跟着走。
秦淞在身后喊:“我去……”
秦大哥头也不回出声:“回来这些时日你也不多陪陪祖母,这会儿既然有空,便多与祖母说说话,这位姑娘我会替你照顾好。”
“你照顾什……”
“小宝啊,你这五年在外游历,都学了些什么,跟祖母说说?”
李孤玉回眸看了眼,见秦淞急得要站起来,但被秦老太太拉回去坐着。接着,她又与秦老太太似有若无的瞥过来的目光对上,立马收回眼神不再看。
看起来,秦淞在家是个受宠的,这样受宠的一个儿子带回来的女人,秦老太太自然不可能立马接受,而她要做的就是尽量扮贤惠模样,叫老太太安心。
李孤玉明白这个理,这些早在及笄时母亲就同她讲过,只是后来,嫁了许厌这个无父无母的,也没用上过罢了。
虽说她也……不喜欢这些规矩,但现如今,也只能先应付着了。
她听话跟着秦大哥绕过屏风,去了梳妆镜前,坐在镜前,拿起木梳。正欲梳发,眼前忽而出现一根银簪。
她愣了下,往上看,是秦大哥将簪子递过来,放在她面前的梳妆桌上。
“方才追你们二人时,我在树下捡到了一支发簪,想来,应是你的。”秦大哥道。
李孤玉微微点头:“多谢。”
接着,她并未多想,收回眼神,便梳发,边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她总不能真的只依靠着这个不靠谱的浪荡世子。
距离寺庙那场火灾过去了那么久,不知阿陶她们如何了。
若她们有消息,便不必再依靠秦淞,也不必日日想着如何避免接触,省得他总想亲她,不好应付……
“姑娘,冒犯。”秦大哥低沉的声音忽然又传入耳中,带着些温和的笑意,接着,她手中的木梳被拿走,她猛地收回思绪,下意识抬眼望去。
秦大哥与秦王府中人不同,穿的是文生衣裳,打眼望去,便是一副温润的模样。
李孤玉曾听闻过,秦王的长子文武兼备,是个闲散谋士,曾经,是洛水书院一大儒的门生,只是后来不知何故,二人恩断义绝。
“姑娘愁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他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依旧是那般淡淡的笑意,“这样下去,可是梳不明白头发的。”
此时,他已然走到她身后去,一手将她发丝搭在手心,一手为她梳着。
李孤玉有些不自在,微微皱眉:“这样不合礼数……”
可对方没有停手,她也不好争抢,抬起了手,又再次放下,而后便听他再次开口,自顾自说着话。
“祖母年岁已高,这些日子已病得无法下床,怕是时日无多,关于小……关于他的那些传闻,祖母并不知晓,姑娘一会也莫要说出去。”
“至于姑娘与他之事,小妹已与我说过,姑娘……终究不是他的良配。请姑娘谅解,家父已在给他挑选门当户对之人。”
接近她,只是为了他的祖母吗?可先前他还说什么要与她远走高飞……
她心中存疑,望着镜中二人交叠的身影,故作失落点点头。
片刻后,耳边蓦然响起他一声轻笑:“姑娘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一会,我送姑娘回去。”
李孤玉没有正面作答:“不劳烦大哥,不过一平凡人家,那些泥地土瓦,怕要污了您衣衫。”
好在秦大哥是个知礼数的,听她不答,也没再追问。
而床榻这边,秦淞虽应着秦老太太问候的话语,眼神却是控制不住,时不时瞥向屏风上那两道模糊的人影。
他正为她梳着发,如夫妻一般。
秦老太太看见了,没阻止,叙完了家常,慢悠悠说道:“你大哥啊,同我说了的,那姑娘是个寡妇,是与不是?”
秦淞陡然回神:“……对。”
秦老太太抓住他的手,循循善诱:“听祖母一言,你们不论身家地位,还是其他,都不合适。”
秦淞皱眉:“祖母,我保证,你定会满意她的……”
但秦老太太并不听,叹口气自顾自说着:“原在你及冠之时,便该为你则一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先前啊,本瞧着那枢密使李奕的女儿不错,才貌双全,且只比你小上一岁……”
秦淞眼神骤然亮了亮。
枢密使李奕之女,不就是李孤玉么,若祖母真觉不错,一会便可袒露身份……
秦老太太却话头一转:“只可惜,后来你爹与枢密使之间,有了嫌隙,你失踪后,那女子亦有了婚配,如今,你爹正愁得慌呢……”
秦淞眼中的光瞬间化为探究,询问:“祖母,我爹与枢密使,有何嫌隙?”
“政见不同罢了,这些事,你爹不让我多言。”
“您悄悄与我说,我不会同父亲讲的。”秦淞坐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着。
谁知秦老太太还未回答,另一人的声音自屏风那传来:“近些年主战派与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爹与枢密使,便是各站一边,自然不合……”
秦淞顺着话语来处望过去,见自家大哥正在屏风边上,侧身让出道来,而李孤玉从屏风另一侧缓缓走出。
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啊——秦淞心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一向不喜欢掺和这些,问这个做什么?”秦大哥回答完了问题,接着问。
而此时的秦淞,却望着李孤玉头上的银簪发了呆。
李孤玉的头发被重新梳理了一遭,已不再凌乱,发上银簪在烛光下映出细微的光点——他记着,这发簪在他们逃跑之时,已然扔下,怎的现在忽然又出现了?
“问你话呢。”一句话伴随着后脑勺一记巴掌过来,秦淞怔然抬眸,望见大哥疑惑的眼神。
一瞬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屏风上那两道身影。
现下,什么枢密使,什么主战派主和派,他全然不知了,心底陡然升起的危机感压过了一切——她方才,竟允了大哥为她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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