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兄弟

听完祁广的描述,隋宁远心里面先有了个数。

他没什么别的想法,担忧的也不过是怕祁广的身份叫官家查问,再就是怕祁广初来乍到的吃了什么亏。

他思索着,没有第一时间答话,倒是让祁广心里犯了嘀咕,生怕隋宁远不满,忙道:“主人家若是不愿意,俺绝对不去——”

“我为什么不愿意?”隋宁远笑吟吟打断他的话。

“俺。”祁广偏开视线,“俺怕主人家以为俺要另寻人投靠,不管你了。”

隋宁远笑容不变:“我就是被人丢在乡下等死的落魄公子,跟着我,赚不了钱,还得伺候我这三病五灾的日子,你想离我另谋出路,应该的。”

“俺没有!”这汉子原本声音就大,听隋宁远这样讲,声音更大,当即就急得是脸色酱红。

“逗你的。”隋宁远随意撑靠着,朗声大笑,“逗你的,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般的人。”

祁广被他玩弄这么一番,默不作声,生了气的样子,但这气又不大,隋宁远只要跟他说句话,立刻就能哄好。

“入伙周老汉的事情我没意见,正好,我最近身子不妥,正觉得对不住你每日辛苦,你有个固定的活计干着,总比等着我出去卖柴来得稳定。”隋宁远收敛起他那不正经的玩笑来,认真给祁广分析。

他接着道:“只是着周老汉毕竟只给你口头的承诺,怎么干,干多少,在哪干,什么时候结银子,是按天按月还是按次,是他给你付钱还是那漕运的东家给你付钱,都得问清楚了不可。”

隋宁远以前旁观过莫北姑操持家里的生意,知道这大部分的买卖都各有各的小九九,尤其是涉及到银子,更是得一开始就说好谈拢。

他想了这么会,便觉得身子亏虚,撑不住,连声咳嗽,祁广连忙起身替他倒水。

隋宁远撑着身子,强压下一口水,缓了口气,说道:“这样,你明天带着我去见见那周老汉,你为人老实,有些事不方便跟他谈,我来替你做个主。”

“这不妥主人家。”祁广想都没想,脱口拦住他,“俺这边身份不妥,始终怕连累主人家,在外不敢提起是主人家收留俺,若是主人家跟着俺一同去找了周老汉,将来万一——”

“你怕连累我?”隋宁远有气无力枕回床上,看着他祁广担忧的面孔,倒是想笑。

“是。”汉子心眼实诚,不瞒他。

“那就连累吧。”隋宁远淡声道,“我手里除去狐皮,就剩下七两银子,此外还有些烂木头烂家具,守着这么个烂庄子,就这么点家当,真要连罚,官家就索性都给我收走吧,也亏不了什么。”

祁广不言,这汉子只是垂着眼,默默又给隋宁远倒了一碗水,将灶膛内的柴火烧得更旺,准备烹制晚膳。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隋宁远已经渐渐摸透了祁广的脾气,是个嘴上笨拙的人,他若是想表达感恩,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只是手上愈发勤快。

晚膳备好了,隋宁远吃不下去,还是吃着米粥,祁广给他端来一碟小菜。

“这是什么?”他夹了一块,拌这上头的辣椒,配着米粥喝。

“上次俺学来的辣菜,用冬白菜制的,腌制时间长一点会更好,但也能吃了,主人家先尝尝。”祁广说。

隋宁远点头道:“挺好,清爽酸辣,再腌制几天就更好吃了,现在也不差。”

祁广扒拉着米饭,吃得风卷残云,这汉子不讲究什么饭桌上七七八八的规矩,他唯一讲究的一点就是坚持让隋宁远先动筷子,然后他才肯吃。

除此以外,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什么吃饭时筷子不碰碗边,什么不偏食不饱食的规矩都没有,肚子饿了便是埋头吃饭。

隋宁远自己虽然仍吃得斯文,但他不嫌弃祁广身上这糙劲儿。

有些规矩多了,反而是穷讲究,没必要。

“主人家明日真要随俺去?”祁广放下碗,抹抹嘴。

“嗯,我随你去。”隋宁远不紧不慢夹了一口小菜,放进碗中,才抬眼笑道:“虽然我不曾给你工钱,但你既然叫我一声主人家,又是家中没有倚靠的,我就得对你的事负责。”

他又抿了一口粥,仔细咽下后,才道:“我没什么本事,但我是个瞎子。”

祁广眉头拧着,不解他的意思。

“瞎子,看人最准。”隋宁远笑着说完下头的话。

*

翌日,惦记着祁广这事儿,隋宁远身体不适也不敢起得太晚,撑着病体穿戴上衣裳。

祁广要给他穿戴狐皮时,隋宁远抬了下手,说道:“罢了,今儿这场合,狐皮不能穿。”

“为什么?”祁广瞧着他,“俺怕主人家冷。”

“那也不能穿,这狐皮太显眼,在这靠山吃山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东西金贵来,我今天若是招摇穿出去,跟周老汉一家都谈不了什么条件了,他们只会当我是个穿金戴银,还多事矫情的富人,怎么舍得跟我真心来往。”隋宁远重新解开腰带,“我在里面多穿一件里衣,冻不着,不消担心。”

祁广拗不过,主人家换衣裳,他就拎着柴刀斧头在屋外等着。

两人一瘸一拐朝山上走时,隋宁远突然道:“对了,若是一会儿他们“问起你我的关系,就说是远房的兄弟,记住了?”

祁广虽不懂其中门窍,但极听话,也不多问。

周老汉说得到真没错,还在昨天的地方,祁广到时,他正跟着三个儿子一人一把板斧,各守着一摊松木砍枝修条,远远就见祁广那宽肩高个从山腰冒头,喜不自胜,扔下斧子就上来迎接。

“恩公来了!”周老汉乐呵呵迎上来。

大儿子周福紧跟着扔下斧头,追着上来,笑道:“爹,你和恩公聊着,我去下头找我娘打些粗茶来吃。”

说着便乐颠颠跑了,周老汉笑容满面,招呼他们坐下。

隋宁远走山路累了,从刚才开始便弱弱撑靠在祁广身上,腰身塌软,脸色惨白,瞧着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恩公,这位是?”周老汉转向隋宁远。

“堂兄。”

“表兄。”

隋宁远扶着额角和祁广对视一眼,刚才千算万算,竟然没提前串通好,说出两个不一样的答案来。

真是丢面儿啊。

还好隋宁远脑袋转得快,面上不露破绽,说道:“是堂兄也是表兄,家里头结亲近便,说来说去都是一个宗祠下头的。”

“理解理解。”周老汉笑了笑,道:“那既然恩公带着家里人来了,可是已经做好了打算?”

“俺全听俺阿兄的。”祁广嘴巴一闭,就看向隋宁远。

隋宁远略略沉思,咳嗽两声,向祁广那侧歪了歪身子,一副要倒不倒的模样,周老汉见他忽然弱柳扶风,慌了起来,忙问:“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隋宁远捶着心口,慢声道:“我这兄弟心眼好,不远千里前来投奔我,为的是照顾我这父母双亡的病表兄,我这病身边离不了人,做饭倒水都得有人伺候着,所以有个事想跟老汉商议。”

“啊,你说。”周老汉摸不准是要涨工钱,还是要拒绝他的邀请。

“松江府太远,一来一回需得是一天的功夫,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恐怕两天都回不来,那我岂不是一个人待着无人照看?”隋宁远又咳嗽了一阵,才道:“所以我想着,能不能让我这兄弟不要去松江府,只在这山上帮你们砍树装车。”

“这...”周老汉为难顿了顿,正巧周福乐颠颠端着粗茶筒回来,打断二人的话。

隋宁远也没再多说,仍是那副随时都能咽气的娇弱样子,就连喝水都是祁广喂到他嘴边才喝的,他本来就抱病已久,现在又可以装起来,倒真是可怜。

这说辞是隋宁远昨夜就想好的,思来想去,周老汉能给多少银子都不是事,最大的麻烦还是怕祁广去人多眼杂的地方走动,惹上麻烦。

万全之策,还是让他只在这后山密林里忙活着。

“可是我周老汉想雇个人手,就是为了能顶替我的班,若是不到松江府,恐怕...”周老汉面色犹豫,心里不乐意,又惦记着祁广是他的恩公,不好意思开口。

“银子可以减一些。”隋宁远这才慢条斯理说出自己的打算,他道:“道理我们兄弟俩懂,做多少活儿就收多少银子,没有偷懒还多要钱的道理,所以这工钱还有再谈的余地,我也答应你,让我这兄弟一路帮你们运到鹿口驿,如何?”

“啊啊,这自然是可以的。”周老汉松了口气,刚才对方半天不提条件,害得他担惊受怕,怕对方仗着恩公的身份多吃多占,还不肯出力,结果看见竟是这么明事理的人,一下安定下来,自然答应。

“那老汉瞧看,多少两银子合适?”隋宁远立马追问。

周老汉还没发话,倒完茶水回来的周福抢先道:“那这样,既然壮士只能送到鹿口驿,相当于一半的路程,那不若就对半分银子,原先说定十两,现在就五两,壮士昨天救了我爹,我们再加一两,六两,这够意思了吧。”

话语落下,三四双眼睛同时望向隋宁远,都等着隋宁远拿个主意。

但隋宁远只是侧过脖颈,扶着心口,像一只引颈长鸣的鹤,漂亮憔悴,默不作声。

直到周福受不住,开口补充道:“恩公,这价格已经是我们周家能给出的最大诚意,漕运这行活计多,赚得多,你若是不做,自有人——”

祁广听得着急,怕丢了这好活计,以后再难寻赚银子的门路,稍有些沉不住气。

“大哥如此说,便是打量着我们兄弟俩无依无靠,蒙我们呢。”隋宁远终于说话,他只是勾起唇角,眉眼淡淡,“从鹿口驿,过阳城县,再到松江府运河,整个陆运我再熟悉不过,什么地方设关设卡,费多少事,我摸得清楚。”

“老汉,大哥。”他顿了下,“不能当我是个瞎子,就蒙我家的兄弟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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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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